三宅樹理說得很辛苦,氣喘吁吁,斷斷續續。
“我害怕,所以沒敢說。可是,我也在,在現場。真的,在的。真的,看見了。”
她的意思是,她的證言不是傳聞。
她真的在現場,真的看到了。這樣的告白給了涼子很大的打擊,動搖了涼子的心。
涼子明白了一件事。作為檢察官,其實她早該明白的。
三宅樹理也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在這一點上,三宅樹理和大出俊次、森內老師一樣,她要證明自己沒有撒謊。
從一開始,三宅樹理不僅被傳為舉報信的寄信人,還被認為是在撒謊。
於是,她便成了編造荒唐的舉報信的騙子三宅樹理。
從來沒人給過她一個機會,讓她能抗辯:我沒有撒謊。
而這句抗辯,正應該在校內審判時說出來。
“我能夠出聲了,所以,我要,自己來說。”
望著極力出聲說話的三宅樹理,藤野涼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是啊。就這麼辦。”
“可是……”樹理的聲音變小了,“藤野同學,你並不,相信我,是吧?”她終於抬起了眼簾,看著涼子的眼睛,“你,一次也沒,說過,相信我。”
涼子覺得體內的血液開始倒流。冷血從她的心頭流出去。熱血正在注入。
是啊,我一次也沒說過。三宅同學,我相信你。我相信舉報信上的內容是真的。這樣的話,我一次也沒說過。
“對不起。”這句話也如同流出去的冷血,從涼子嘴裡自然地說了出來,“我其實缺乏自信……”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這種心情該如何表達呢?怎麼說才能讓樹理明白呢?
“三宅同學,你認為你是如何恢復說話能力的?”
樹理吃驚地眯起了眼睛。一行淚水從她眼中奪眶而出。
涼子抓起散落著的信件和小廣告,緊緊地攥住。
“是因為被他們片面非難後,感到難受、傷痛、憤慨的緣故。因為你想用自己的聲音,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
我認為就是這樣,並堅信這一點。
“我能感受你的心情。剛開始,我也猶豫過,為自己能否做好檢察官而擔心。但隨著準備工作的深入,我考慮了很多問題,聽到了各種各樣的說法,所以我才明白……”
明白自己的立場。明白自己應該關注的地方。
真相或許存在於從未想到過的地方,必須努力探明。
“我是校內審判的檢察官,請相信我。”
音響中傳來的音樂,已經變成了美妙的女高音獨唱。
樹理開始抽泣,聲音很粗重,彷彿能與身體產生共振。這就對了。為了將恐懼、憤怒和絕望趕出身體,聲音回到了樹理身上。
當漫長的沉默打破時,誰能夠接受樹理的悲鳴?又有誰會去做這件從來沒有人做過的事?
是我――藤野涼子。
【第Ⅱ部·完】
《所羅門的偽證第Ⅲ部:法庭》
在某個夏日來臨之際,那些孩子將不再謳歌青春,也沒必要再展示出悄悄積蓄起的堅強與勇氣。
因為,面對紛繁複雜的成人世界,
他們會變得更加可悲,也更加聰明,
在被伴隨一生的羈絆緊緊拴住的同時,各奔前程。
――塔娜·法蘭琪《神秘森林》
1
八月十五日 校內審判,開庭日。
每年的終戰紀念日(注:1945年的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透過電臺釋出詔書,宣佈無條件投降。1963年5月14日,日本將8月15日定為“終戰紀念日”)必定是大晴天。
事實或許並非如此,只因昭和二十年八月十五日的大晴天在人們腦海中留下了太深的烙印。從很小的時候起,佐佐木禮子就一直聽家裡的老人講述那一天的事。而今天這個八月十五日,早晨醒來一拉開窗簾,她便不禁感嘆――啊,果然是晴空萬里。
開庭的時間為上午九點整。禮子做好充足的準備,穿著樸素的麻布西裝出席。
禮子向少年課課長申請了自今天起連續六天的帶薪休假。她打算從頭到尾將城東三中的校內審判看個遍。
城東第三中學體育館正門口只拉開了一扇移門,其他的門全都緊閉著。拉開的那扇移門前擺放著兩張長桌,上頭各豎立一塊標誌牌,分別寫著“旁聽人員接待處”和“相關人員接待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