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吃錯藥一樣興奮。
小黑人一溜小跑衝上來,搶過溫玉的行李箱一把扛在肩上——為表現他是大力神,男子氣,滿身用不完力氣。
溫玉哭笑不得,“你搬那個做什麼,它有一對輪,會自己跑。放下來拖著走,省省力氣。”
春山半張臉都被黑色行李箱遮住,還看得見他傻傻笑,樂呵呵說:“地上髒,你的東西都是好東西,沾了泥不好。還有啊,我有的是力氣,不要說舉只箱子,再加你都沒問題啦。”
他們回到建設路,溫玉的外婆在建設路路邊有一棟二層小樓,一樓做鋪面,日日七點開市,十點收鋪,風風雨雨三十幾年不間斷,二樓挨挨擠擠隔成幾間房,當作起居室,樓頂天台加蓋一間小屋,便是溫玉個人房間。
多少年過去,金福滷水鵝仍然門庭若市,生意火紅。水養外放的大肥鵝,三分油脂七分肉,皮與骨三兩三將將好,一傳四十年的滷水,一天一天換,又一天接一天沉澱,一揭蓋,香、淳、厚,鼻尖挑*逗。
師傅切分手藝也練過一萬九千天,頸以上四段,有骨有肉,皮脆汁鮮,再分骨酥肉勁雙翅,每一刀都斬在關節處,保持最大限度完整,絕不放過你齒間每一寸觸感。
七點開門迎客,從街頭到街尾都是金福滷味香,勾得你腹中饞蟲大動,口舌叫囂。尋尋覓覓一等一天,排長龍為等一隻極品滷水鵝。
溫玉才進門,放下行禮挽起袖子便進店幫手。街坊鄰里叔叔伯伯都還認得出她,一面吃滷味分點心,一面熱絡親切同她攀談。
賣小吃的閩南人說:“是穗穗呀?幾年不見,又水又靚啦!要不要叔叔給你保媒?你哥哥‘改革’英俊又勤快”
他老婆卻是四川女人,聽說從阿壩州四姑娘山下小鎮來,羌族姑娘好火辣,一拍他頭,瞪大眼,“誰要你管,人家穗穗在對岸還差沒有好男人?誰稀罕‘改革’,只有空殼,錢少少麻煩多多。”兇巴巴但韻味十足。
溫玉只是笑,招呼他們加茶加水,結賬換碗碟,忙忙碌碌沒時間玩笑。
春山也來幫忙,大圓桌從二樓搬到棚外,為晚來客加座。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才關門歇業,溫玉為外婆揉著腰,同她細細說尤美賢與福仔近況,自然,她隱去最重要關節。
外婆握著她的手嘆息,“你阿媽要走時我是不同意的,他們有錢,一貫看不起大陸人,但聽你說這些年阿妹過得好,我才能安安穩穩睡個覺。不過怎麼只你一個人來,壞人那麼多,阿妹也放心?”
溫玉道:“我來過年呀,總不能阿媽阿弟都回外婆家,大太要說嘴的。啊——我給外婆帶了禮物,今天忙得頭暈,差一點連這個都忘記。”
“回來就回來,帶禮物幹什麼。”
溫玉很是周到,大大小小每一個人都有禮。
親愛的春山收到一臺遙控汽車,高興的熱淚盈眶,誇張得“穗穗!穗穗!”大聲喊。
你看,孩子們的快樂就是如此簡單直接。有時物質催生慾望,對比紅港,溫玉更中意西江。
但這個假期註定不平靜。
當春山這個傻孩子在兩棟樓之間狹窄走道內,同鎮上有名的“二流子”談完話,懷揣寶物,緊張到渾身發抖地走過建設路,才經過店門就被溫玉抓住,三兩句恐嚇就把這個一根筋小同志嚇得坦白從寬。
一小包白粉裡三層外三層包好,藏在皮帶與肚皮之間。
溫玉驚詫,壓低聲責罵他,“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一搞‘嚴打’,你沒罪也被抓去槍斃!德叔德嬸三十幾歲才得你一根獨苗,你要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春山被槍斃重刑嚇蒙,手臂遮住眼睛,居然嗚嗚地哭起來,“我不是故意的是大佬叫我去”
溫玉恨鐵不成鋼,“大佬是誰?他叫你去死你去不去?還哭!還哭就把你關黑屋!”
春山癟著嘴不哭了,哽咽道:“阿爸不讓說,大佬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許說。”
溫玉眯起眼,威脅,“連我也不可以講?”
“穗穗——”我可憐的春山,真是撞壞了腦子,居然喜歡溫玉這個母夜叉。
八六版《射鵰英雄傳》在南方臺持續熱播,每天晚上八點三十分開始,全國犯罪率都降低十個點,罪犯們相約手牽手,坐在家中看郭靖黃蓉談戀愛。
溫玉拿著她號令天下的打狗棒——一根刷綠漆長木棍,帶著手下小跟班,偷偷溜進德叔家堆滿雜物的地下室。
誰也猜不到她會在一堆沾灰的舊物中找到曾經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