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口,被煙燻黃的牙齒,上下磕碰,一句話拆成碎片,一樣講不清楚。
“阿玉,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幾時開始,下跪磕頭成常態,她曾經高傲過皇室公主,是大太貼心小女,吃住用一等一,沒人敢多話。
溫玉拿出一隻信封,小小一疊鈔票,還有大太警告她不許多看一眼的私人信件。
她遞給溫敏,“這裡是一萬塊現金,近來家裡唯一一臺車也賣掉,大太手頭緊,放□段去求人”
溫敏聽到鈔票兩個字,晦暗的雙眼即刻放光,一把搶來,拆封,點鈔,金光閃閃都是希望。
前一刻喜上眉梢,後一秒絕望頹喪。
鈔票仍緊緊攥在手心,如同攥住命,看溫玉,“沒用的,大D哥不發話,沒有人敢賣粉給我。”
三文治與涼茶上齊,陸顯坐在對面,聽收音機裡陳慧嫻一首接一首唱歌不休,觀看姊妹間虛與委蛇進攻防守,修長手指隨節奏敲擊桌面,這一次是《傻女》,談痴戀失戀苦戀,女人都一樣蠢。
溫敏緊緊抓住溫玉微微發冷的手,似溺水者抓緊救民浮木,迫切、狂熱、愚昧可怕,“阿玉,你犧牲一次,陪大D哥睡一次,就當救我命,行不行?”
一杯涼茶黑黢黢,苦味彌散,橫亙在她與他之間。
溫玉越過桌上殘羹冷炙,去看他挑釁得意笑容,眼神對峙,烽煙四起。片刻後,轉過臉面對腳下瑟瑟發抖的溫敏,冷聲問:“他應過你什麼?”
“大D哥說事成,供我一生一世不愁貨。”
溫玉道:“假設我不答應呢?”
尖利斑駁紅指甲早早凋敝,深深陷進皮肉,溫敏一雙眼如銅陵,“我沒的吸,只好去死!阿玉,你想想清楚,你只付出一張膜,四姐就能逍遙一世,你拒絕,就是逼我去死!”
見溫玉不答,她挪動膝蓋,湊上來,急切補充,“你退一步想,大D哥這樣英俊又多金,你們在一起,剛好是男才女貌,大家開心,有什麼好拒絕?再不然,你就看在這麼多年,大太出錢養你們母女——”
“我記得剛來時,一群女生圍著我喊‘燦妹’(注),是四姐路過,將她們都罵走,你那時說,我與你,是親姊妹。三太打牌輸錢,拿藤條抽我時,你也替我擋過。四姐,你對我的好,我一輩子都記得。”
陸顯側目,略微驚訝,原來她恩怨分明,不是沒溫度冷血動物。
溫敏聽完,不只是失禁還是感動,嗚嗚咽咽淚如泉湧,又或許是感受希望就在眼前,今後翻天覆地放肆吸白粉,不必擔心錢多錢少,多麼偉大光明前途。
但是溫玉繼續說:“我有五萬塊存款,明早提出來交託給你,當還你恩義。”
陸顯的煙在唇邊,不合時宜笑出聲。怎麼不是十萬?小姑娘鬼精鬼精。
溫敏難置信,過幾秒,恨意陡生,“你要眼睜睜看我去死!”
“路是你選。”
“我與媽咪的恩,你們一生一世還不起!”
為一克白粉,可以殺妻殺子,放火燒屋,更何況同父不同母姊妹,隨時隨地翻臉不認。
陸顯敲一敲桌面,溫敏的氣焰又弱下去,繼續演苦情劇。
一旁古惑仔飛出一口血,哭到鼻涕眼淚滿臉,還在不停扇耳光。
溫玉嘆,“四姐,我從前多羨慕你,讀名校,拿獎學金,生日Party,大太為你,早早從巴黎定時裝珠寶,你那樣美麗,豔壓群芳。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你究竟為什麼去碰白粉?”
“為什麼?我多想知道為什麼?”渾濁的連串淚落下,她或許有悔恨,但幾分真幾分假,太難分辨,“家道中落,從前好友避你像避傳染病,男朋友明目張膽劈腿,全校都看我笑話,其實沒有錯,貧窮就是致命傳染病,誰不怕?或者是空虛,是寂寞,是苦悶難解?總之有一就有二,上癮就脫不開身,阿玉,我早出來做,一張畢業證書用處不過抬高身價,只是年華過去就看跌,到現在,恨不得上街去賣,隨便哪個古惑仔,老窮鬼,隨便多髒多臭,都能騎到我身上來”
她眼中的淚越積越多,沖洗一張曾經美麗的臉孔。尚未跌進谷底的絕望,與渴望重生的奢求往回拉扯,如鈍刀割肉,凌遲一般疼痛,“我最低才賣五十塊呀,五十塊,你想想,夠不夠你吃一份低價牛排?這算什麼?我已經是這樣了,破罐破摔,大不了就是死嘛,死也要死在吸冰的快*感裡。”
溫玉忽然擁抱她,緊緊,“四姐,我幫不了你。”
溫敏笑得慘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