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這一節,馮嘯辰接下來便開始向姚偉強打聽有關會安化機廠和全福機械廠的技術水平、生產情況以及企業信用等問題。姚偉強也還真是對這兩家企業瞭解頗深,對馮嘯辰的問題一一作答,絲毫沒有隱瞞和粉飾之辭。阮家兄弟於他只是業務上的朋友,馮嘯辰則是他的貴人,他當然知道孰輕孰重,哪會說什麼假話。
馮嘯辰聽罷,對阮福根有了一些新的認識。他向姚偉強道了謝,結束通話電話,來到了羅翔飛的辦公室。
“羅主任,有這樣一件事,我向您彙報一下。”
馮嘯辰說著,便把阮福根來訪的事情介紹了一遍,又把從姚偉強那裡聽到的情況也和盤托出。羅翔飛聽完,眉頭緊鎖,沉吟半晌才問道:
“小馮,你判斷,這個阮福根是在順便為他弟弟的企業拉業務,還是想自己拉了業務,再借他弟弟企業的力量來做呢?”
“我判斷是後一種。”馮嘯辰肯定地說道。
羅翔飛點點頭:“我也是這樣判斷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個業務就不能交給他了,甚至以後會安化機廠真正的業務科長來談這件事,咱們都不能答應,因為他們存在串通的可能。”
“為什麼不能交給他?”馮嘯辰問道。
羅翔飛一愣:“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他只是一家社隊企業,照你剛才介紹的情況,其實是他私人的企業,我們怎麼可能把這麼重要的業務分包給他們?”
馮嘯辰道:“波音、通用、洛克馬丁,都是民營企業,這並不妨礙他們成為全球最著名的裝備製造商。”
“……”羅翔飛被噎住了,好一會才無奈地說道:“小馮,這完全不一樣,你又在偷換概念了。”
馮嘯辰笑道:“怎麼就不一樣了?外國人能夠做到的,咱們中國人做不到?”
羅翔飛斥道:“全是歪理!咱們是社會主義國家,人家是資本主義國家,怎麼可能一樣呢?資本主義國家的企業,可不就是私人企業嗎?可咱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啊,雖然現在政策提倡發展鄉鎮和民營經濟,但這些經濟成分只能作為全民所有制的補充,不可能成為主體的。”
馮嘯辰道:“資本主義國家的經驗表明,私人企業也可以成為重要的裝備製造企業,為國家做貢獻。如果我們因為它們的所有制性質,就剝奪它們的發展機會,那麼就相當於我們親手掐死了處於襁褓之中的波音和通用,也扼殺了像阮福根這樣有闖勁、有雄心的企業家的發展機會,這難道不是國家的損失嗎?”
“這麼說,你是支援把任務分包給阮福根的?”羅翔飛看著馮嘯辰,認真地問道。
“是的。”馮嘯辰鄭重地點點頭,說道。
“你考慮過其中的風險沒有?”羅翔飛又問道。
馮嘯辰道:“改革就是一項有風險的事業,對了,這也是您經常跟我們說的話。”
羅翔飛哭笑不得:“這完全是兩碼事。改革有風險,我們應當迎難而上。但把國家重點專案交給一傢俬人企業去做,這個風險的性質是完全不同的。私人企業都是唯利是圖的,他們根本不可能守信用、重質量,這個風險和改革的風險完全是兩回事。”
“這次承接咱們大化肥專案的日本企業,包括科間化工機株式會社、森茂鐵工所、池谷製作所,都是私人企業。而咱們意向中的國內分包企業,包括新陽二化機、北方化機、海東化設,都是國營企業。羅主任認為,誰更守信用、重質量?”馮嘯辰犀利地反駁道。
“……”羅翔飛啞了,他有心說馮嘯辰的話是歪理邪說,但理智又告訴他,馮嘯辰說的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濱海省化工廳對於進口裝置和國產裝置的態度就可以說明一切。他們寧可要日本企業提供的全套裝置,也不願意中國企業參與分包。這其中,中日兩國企業的技術水平差異當然是一個重要的因素,但雙方對於質量的態度,也同樣是因素之一。
新陽二化機給濱海省建設的那套中型化肥裝置,技術上並沒有什麼障礙,但質量方面卻差強人意。說到底,這不僅僅是一個技不如人的問題,還有一個責任心的問題。
對於日本那些私營企業來說,產品質量出現問題,給他們帶來的將是企業的滅頂之災,一家無法讓客戶滿意的企業,最終的命運就是破產倒閉。而對於北化機、新陽二化機這些國營企業來說,出了質量問題也就是落幾句埋怨,罰酒三杯,然後就不了了之了。久而久之,這些國企的質量意識越來越淡漠,上進心也越來越弱,只想著幹些輕鬆的活,賺些容易的錢。
羅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