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江月當然不會去鄒蘇林家吃飯,她在鄒蘇林的陪同下,向何桂華的家裡走去。一路上,鄒蘇林跟她講起了廠子這兩年的情況,與葉建生介紹的大致相仿。說起現任廠長焦榮林,鄒蘇林咬牙切齒,只差罵他的八代祖宗了。
“咱們廠子多好的基礎,當年在液壓件方面也算是國內有點名氣的。結果這個姓焦的一來,瞎指揮一氣,先是搞什麼汽車上的全液壓轉向器,說這個東西能賺大錢,結果花錢不少,啥也沒搞出來。後來又說要搞電液伺服閥,買了一大堆裝置和材料回來,最後還是沒弄成,倒是欠了銀行幾十萬。”
“他這樣折騰,怎麼就沒人阻止呢?”韓江月問道。
“怎麼沒有?”鄒蘇林道,“聽說餘廠長就跟他吵過很多回。他搞那個電液伺服閥的時候,餘廠長說這個東西太複雜,涉及到電子材料,還什麼磁鐵之類的,咱們廠根本沒有這個技術實力。可架不住焦榮林旁邊有一堆吹牛拍馬的人啊。尤其是那個呂攀,你還記得吧?”
這已經是韓江月第二次聽到呂攀這個名字了,看起來新液壓的工人們對於這位不懂技術的廠長助理頗有一些怨念。
“呂攀怎麼啦?”韓江月問道。
鄒蘇林道:“呂攀說了,他有個什麼堂哥還是表哥啥的,是什麼什麼大學裡的電子教授,有技術有水平,能夠幫我們廠解決技術難題。”
“這不是挺好嗎?”韓江月道。
鄒蘇林呸了一口,道:“那都是呂攀胡說八道。一開始廠裡的人還真的信了,後來是呂攀的老孃說漏了嘴,說他家那個親戚是在大學裡當電工的,連技校都沒上過,還什麼教授呢。可呂攀就因為這個,在廠裡報銷了好幾萬的出差費,說是去京城找他堂哥請教,又買了一堆什麼儀器回來,也花了不知道多少萬。大家都說,這裡面沒準讓他貪掉了多少呢。”
“真是個敗類!”韓江月也怒了,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這些事情,但憑著想象也能知道這些人是如何做事的。
二人說著,已經來到了何桂華的家門前。韓江月過去在新液壓的時候,也是經常到何桂華家來串門的,對何桂華一家都挺熟悉。她走上前,敲了敲門,喊道:“師傅,何師傅,我是小韓,我來看你了。”
門開了,是何桂華的夫人何師母。見到韓江月,何師母滿臉喜色,忙不迭地把韓江月讓進屋子,又招呼鄒蘇林也進門來。聽到外面的動靜,裡間屋裡傳來有人下地穿鞋的聲音,又過了好一會,何桂華披著一件厚棉襖走出來了,他微微地佝僂著身子,艱難地呼吸著,幾乎是一步一喘。韓江月連忙上前攙住他,還沒等說啥,眼淚已經吧嗒吧嗒地掉下來了。
在韓江月的記憶中,何桂華是何其健旺的一個老師傅啊,做產品裝配的時候,生龍活虎一般,尋常的小夥子在他面前都自嘆不如。可現如今,他形容枯槁,眼裡沒有了神彩,站在那裡搖搖晃晃,不扶著一點東西似乎都會摔倒。
“師傅,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韓江月扶著何桂華走到一把藤椅前坐下,自己則坐在他身邊的小馬紮上,傷心地問道。
“老……老毛病了。”何桂華喘了口粗氣。何師母給他遞了一杯熱水,他喝了一口,喘息稍稍平緩了一些。他向老伴做了個手勢,說道:“給我拿一片藥吧,今天小韓來了……”
何師母轉身進屋,少頃便拿了一個標籤上寫著“氨茶鹼”字樣的小藥瓶出來,韓江月眼睛足夠尖,一下子看出那藥瓶裡的藥片已經所剩無幾,想來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上門拜訪,師傅是捨不得吃藥的。
“師傅,我給你帶了藥。”韓江月拉過自己的旅行袋,先從裡面掏出一個香菸盒大小,上面寫滿了英文的盒子,盒子上的包裝塑膠紙還是完好的。何桂華有意阻攔韓江月拆開包裝,但韓江月哪會給他這個機會,她手腳麻利地撕開包裝紙,從盒子裡拿出一個小噴霧器,遞給何桂華,說道:“師傅,你先試試這個,這是進口的,叫喘康速,快速平喘的。”
“這個就是喘康速啊!”何師母在旁邊咂舌道,“醫生說過這個藥,聽說特別貴,一支要20多塊錢呢。”
“師傅,你就試試吧。”韓江月沒有接何師母的話,她開啟噴嘴上的蓋子,硬把噴霧器塞到了何桂華的手上。
到了這個地步,何桂華也不好再說不要的事情了。這是哮喘的專用藥,他也沒法說讓韓江月帶回去自己用。包裝已經拆了,要退貨顯然也是不行的。他接過噴霧器,稍稍琢磨了一會,然後把噴嘴塞進自己的嘴裡,用手按了一下藥瓶。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