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段紫陌沈默下來,用手緩緩掐眉心。
你……真的想活?
可我怎麼沒有一絲寬慰的感覺?
從你的眼睛的我只看到滿目空茫,這是想活下去的人該有的一雙眼睛麼?
太傅說你‘我行我素’,太師說你‘一身傲骨’,榕兒說你‘灑脫隨性’,你是對自己很寬容的人,你知道世事多變幻,你說你從不怕死,為何你現在給我的感覺並不是為了想活而活,而是逼迫自己活?
一陣風來,吹動了殿門,穿過帷幕,亂了額角髮絲。
小喜子去關門前,似乎看到皇上突然就老了十幾歲,是心的疲累透過本年輕俊美的容顏,一瞬間就老態必現。
心裡暗歎,天子也不容易啊……
良久聽見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嘆息,淡淡的語聲從霧氣中游移而出。
“……夜裡睡覺呢?”
小喜子哽了一下,有些心疼皇上,決定避重就輕的說。
“呃……還好。”
“什麼叫還好,給朕說實話。”
“是。”小喜子嚥下一口唾液,道:“公子一覺最多一個時辰,白天還好,夜裡常常尖叫著驚醒……”聽到皇上拳頭吱吱響,忙閉上嘴。
“他可有說什麼?”段紫陌問,“朕是指夢話。”
“說‘我再不敢跟你搶’,還有‘求你放過我’,‘唐歡你贏了’……還說過‘一卷草蓆,一襲麻衣,一座無字碑,葬!’,呃……”
小喜子的聲音漸漸變低,定在原地偷偷轉頭看段紫陌掀開簾子消失了身影。
走到床邊,低聲道:“皇上走了。”
纖塵睜開眼,定定看著帳頂,那似乎沒有焦距的眼神讓小喜子一陣心驚。
良久聽的他道:“嗯,謝了。”
小喜子不明白為什麼主子先死活不讓皇上看他的傷,現在又交待自己對皇上說這些話。
看見主子和皇上這樣心裡著急,試探著輕聲安慰:“奴才覺得皇上心裡有主子,主子所受的苦都在皇上心裡烙著呢……”
纖塵輕聲打斷他:“你不明白……”
你怎麼可能明白,我僅存的希冀全在他那一個轉身時破碎……
我從來就不害怕身上的汙點增加,那些畫威脅不了我,卻能左右他。
他給不了我的不止是信任,還有我以為的眷顧……
那麼,我還能期盼什麼?
等待什麼……
此次若能扳倒唐歡……
接下來,只怕就是大限將至……
──就此作罷!
……
今年的秋似乎涼一些,才至霜降,草場裡草尖兒就染上了白霜。
清早的風帶著股涼勁,吸一口氣浸入心肺,馬兒狂馳,黑髮被風揚起在腦後,像一面抖動的大旗。
抽箭,搭弓,拉弦,瞄準,放箭!
“啪!”
一箭正中紅心,箭靶承不住力,痛苦的顫抖!
在場外欣賞了許久的唐歡,單手撐木欄跳入草場內,笑著鼓掌,“陛下神力,何必拿箭靶出氣。”
段紫陌勒緊韁繩駐馬而立,側目看著唐歡緩緩走過來。
跨下駿馬看見唐歡過來,打著響鼻,待他捧住頭,親暱的在他手掌中磨蹭。
“驚雲也有十六歲了吧。”唐歡輕輕撫著馬鬃,“陛下真是個長情的人。”
對誰長情?
對馬?對他?還是對他?
段紫陌冷眼俯視唐歡和驚雲親暱。
纖塵來北國時是八歲,唐歡和自己同年,均是十五歲,唐歡似乎很喜歡那個小跟屁蟲,每次進宮來時都會給他帶些宮外的小玩意。
自己一開始並不喜歡纖塵,覺得又小又嬌,和唐歡騎馬射箭玩蹴鞠從來不帶他去,可常常能看到場子外一張偷偷張望的小臉,那雙清水眸子總帶著期盼時時跟著唐歡的身影。
南國人就是軟趴趴的,這樣的小孩若不是生在大富人家,在北國就連當奴才都嫌太弱了些,竟然還想騎馬?
那年漠北進貢數十匹名駒,皇子們去挑,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神駒,自己偏偏就挑中了那匹縮在最後火紅的小馬駒,皇兄們嗤笑,為此父皇還曾帶著意味不明的語氣誇獎他懂得謙讓。
只有他自己知道,並非做戲假意謙讓,而是……想選就選了。
第一次,馬場裡多了個小小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