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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是。”

接過誓書,臉色蒼白的秀秋笑了,“這才是人的真面目呢。如此誘人的‘畫餅’,你們見過嗎?”

“是啊。看來,他們越來越離譜了。”

秀秋冷笑一聲,把誓書扔落在地:“三成糧秣吃緊,錢袋已底朝天,聽說他正逼增田長盛交錢呢。”

“是啊,才產生了長盛與內府相通的謠言。”

“這絕非只是謠言。人一旦自己走投無路,就想把別人也逼入絕境。高臺院也有這個毛病……”秀秋出了一會兒神,繼續道,“高臺院不也是一無所有地出了大坂城嗎?她所說的話,全都空洞無物……”

近日秀秋經常流露出對高臺院的不滿,這已非什麼稀罕事了。稻葉正成和平岡賴勝都不安起來,事到如今,一旦秀秋的心志出了問題,事情就難以收拾了。不管怎麼說,他們已向淺野、黑田二人回了函,以示好意。

“不知刑部看破我的心思沒有?”

二人舒了一口氣,同聲道:“這些我們早有準備。”

“一旦被刑部看破,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會向我們發難。大憂不在東軍,而在身後啊。”

“大人!”稻葉正成警惕地掃了一圈周圍,方道,“大人說話之前可要三思!”

“哈哈,你怕我說漏嘴?好好,我明白。這世間的確險惡:一邊向你丟擲誘餌,逼你就範;一邊又磨刀霍霍,大顯威風。”

“大人!”

“呵呵……世事不過如此,無論誰得天下,無論誰坐天下,都一樣,世上依然骯髒如故,永遠不會變得清純如露。”

“是不是可把酒撤下?”

“撤酒?這酒難道就這般惹人生厭?唯有金樽知我懷,一醉同消萬古愁!”

“大人請振奮起來,定會時來運轉……”

“哈哈……讓我再喝一杯。小早川秀秋站的地方更高。”

“大人說的是陣地?”

“不只是陣地。這反正是盜賊與土匪的爭鬥,誰勝我就跟誰。世人一定又要嘲笑我了,可是,我也要嘲笑一回世人。”說著,秀秋把酒杯塞給正成,親自斟滿,“你喝後,再給牛右衛門一杯。我說得不對嗎?既然誰坐天下都一樣,我為何要加入戰敗的一夥?在鈴鹿嶺狩獵時,我便已看穿了。”

“大人高見。”

幾杯之後,秀秋似乎更醉了,酒意讓他益發狂放。

儘管這年輕主君對人生充滿憧憬,但在目睹了人間的種種骯髒和醜陋之後,終於失去了信心,眼前這個世界變成了令人懷疑的荒野。就是在這片荒野中,他疑慮重重地登上了松尾山。他不信家康,也不信三成,甚至對自己都不屬一顧。他一邊自嘲,一邊靜觀這場決定天下歸屬的大戰。見雙方廝殺正酣,他會仰天大笑:“真是人間的群魔亂舞!”他欲待到雙方兩敗俱傷、精疲力竭時,方才下山……

“大人,酒就喝到這裡吧。說不定大垣城還會派人來。”

說著,平岡賴勝將酒杯倒置於案上,秀秋聽話地點頭道:“好好,不喝了。那麼,我想問問二位:誓書上說,少君要在近江賜你們每人十萬石,你們難道就真的不動心?”

“大人莫要說笑了。別說給我們每人十萬石,治部大人自己的領地都要不了。”

“唉,莫要生氣,內匠,人的算盤真是可笑。近江哪有這麼多的餘地?把子虛烏有的俸祿送給我,他們與信口開河何異?哈哈哈……小人伎倆,居然也想拿來耍我?還在太閣面前搬弄是非,說我非大將之器!”秀秋把酒壺置於高座漆盤中,站起身,“再去巡視一遍陣地方可歇息。你們且跟我來。”說著,他搖搖晃晃走出去。

他非要帶著兩位老臣巡營,恐只是為了表明白己的存在——秀秋內心深處潛藏著自卑。

“巡營之事,我們二人足矣。”

“不。要看那些賢明大將的笑話,愚蠢的大將就必須作好充足準備。”

走出轅門,他又大聲斥責護衛:“這點篝火怎麼夠?使勁燒!要足以表明金吾中納言的鬥志……今夜,我要讓火焰徹夜照亮長空!”他以手中的鞭子敲打著柵門,轉到東面的山頭。

“那是什麼?那邊有人在動!”

一到東面山頭,一片正沿著大道向北移動的火光赫然映入眼簾。“怎生有人正向那邊去?是敵是友?立刻派探馬前去。”剛剛吩咐,他又自嘲地笑了,道,“是敵是友?這話聽起來好生彆扭。我何處有敵人,何處有友人?哈哈哈哈。”

“大人,您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