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情形一眾人都瞧見了,自然心知肚明,定是他們意圖凌辱這燕室公主,方引得這一場糾紛出來。
竇衝問過話,便與張整商議道:“侍中大人你看……”
張整心道:“秦王尚未受降,兩家可說還在交戰之中,那慕容家的人既殺傷秦兵,自然也可就地處斬。可秦王今日的情形看,很是有意寬待燕室,且秦王有令不得傷害燕宮王公臣僚,這些秦軍欺辱慕容氏之女,也算是違了秦王之命,應受責罰。如何了結,倒在兩可之間。”又看了竇衝一眼,只見他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已,不由奇怪,此事與他並不相干,大不了上報符堅與王猛定奪便是,怎的他倒有些著緊似的。
想到王猛,便憶起方在在大殿中的那一幕,心知此事若讓王猛知曉,定會從重處置。再看了一眼那殺人的慕容衝,見他年歲尚幼,眉眼間一團清朗朗的光彩,便是滿面血汙也不能盡掩。他不由起了一絲憐意,隨口道:“天王有令,不得騷擾燕宮中人,你們幾個怎能私入後宮呢?”
那幾名秦軍一聽張整口氣不善,不由彼此換了幾下眼色,還待強辯,卻聽得一旁有人叫:“這位伍長還沒死,還有救!”竇衝聞言道:“那還不快把人抬去軍中大夫那裡,在這裡站著幹什麼?”那幾名秦軍一聽,也顧不上慕容衝了,快步跑去,抬了伍長便走。
這些人一去,竇衝便對張整道:“既然人還沒死,那這小孩子暫且讓慕容暐看管好了,日後再行區處。侍中大人你看如何?”張整點頭應充,見竇衝神情猛然輕鬆了許多,先是不解,再見他偽作不經意地瞅了那清河公主一眼,方恍然,心暗笑道:“今日這個人情做得倒也全不費力。”
二人訓誡了慕容暐幾句,令他好生管束子弟,便引他至秋梓坊居下,命他修好國書,明日出降。
“呀!”,厚重的黃銅大門被緩緩推開,發出沉悶而遲鈍的尖叫。出現在城外秦軍眼中的,是筆直的長街和長街兩側鐵灰色的刺槐。風比起前些日來又冷厲了許多,吹得漫天黃葉亂舞。灰濛濛的鄴都上空被亂葉分割成許多破碎的片屑,正如此時穿行於其間的慕容氏王公們的心思,陰鬱而又零亂。大街兩側的裡坊牆後,不時可以看到百姓探出頭來,用獵奇的目光注視著他們。這也難怪,雖說同城而居了數十年,可從前這些人出行時總有滷薄前呼後擁,且是輕騎快車一掠而過,那裡能容小民們看個真切呢?
慕容衝抬起頭,想從那些躲躲閃閃的眼睛裡發現一些哀慼,可是他終於失望了。他手中挽著的素帛系在身後的羊車上,無漆無幄的小車裡,坐著大燕的未世皇帝。他回頭看了一眼,也不過是一夜之間,慕容喡的鬢畔竟已有了些星星白斑,瞼下也積起了淤腫的眼泡,絕無人能相信他才不過二十一歲。他此時穿著白衣,用素綾包著的國璽系在他的項下——這便是所謂的白衣銜璧罷。在書上學到這個的時侯,慕容衝從未想過,有一日,他也會親生經歷這一切。
他們一步步出城,按照張整的事先的編排跪在了路邊。隨著“起駕!”的號令聲,秦軍開始移動。馬蹄踏起的浮塵從慕容衝眼前騰起。足足有了個把時辰方才過完,這應該是符堅的羽林軍。待這些過後,街上靜了一刻,慕容衝知道,符堅的法駕該出動了。果然再出來就是五色立車,建旂十二,各如車色;過後再出來的是青蓋車、司南車、雲罕車、九遊車之類,各有從駕,鼓吹等等,直到慕容衝跪得雙膝生痛也未過完。他心道:“看來符堅料定了此役必勝,方才帶來了這全副儀仗。”
這樣一想,不由更覺悲涼,突然被身邊人拉了一把,眼前是鉤膺玉瓖,龍輈華轙,旂旗於左,棨戟於右。原來符堅乘的玉輅車己到了,他忙低低地伏下身去,前額點地。玉輅車在他眼前停下,慕容暐高聲通名,張整下車來接了降箋和國璽奉上。
慕容衝偷偷抬起眼來,看到車中坐著一個三十多歲袞冕為服的男子,正低下頭去看書箋。畫有九日月升龍的九仞和十二旒璇珠環繞在他前後。從慕容衝的位置看去,他好象正坐在祥雲之巔。他微微一笑,從紙箋上抬起頭來,朗聲道:“許爾慕容氏永為大秦臣屬!”那一刻他的面孔煥發攝人心魄的神采,雙眸上有紫彩幻動,笑意傲岸而威嚴,如同神袛一般。
慕容衝有一剎那被符堅鎮住,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墊起他這時神采的,是慕容氏數百年的榮光;在符堅的得意背面,是慕容氏永世的屈辱。“從前那些匍伏在自已面前的官民大多也會有相似的錯覺吧?”慕容衝想:“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尋常人而已,一旦將別人踩在腳下,便高貴起來了。”
“謝恩!”慕容氏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