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寫關於他們的事情。這使他十分感興趣,甚至勝於百科全書。他想要知道,如果我肯說的話,我將怎麼來寫他。回答這個問題花了我二十年的時間,但是現在有了。貝榮城的約翰·多厄,如果你還想要知道的話,那麼這就是……我欠了你很多很多,因為在我對你撒了那個謊之後,我離開你家,把《大不列顛百科全書》給我的簡介撕得粉碎,扔在水溝裡。我對自己說,我再也不以假借口到人那裡去,哪怕是去送給他們聖經呢。我就是餓死也絕不再推銷任何東西。我現在要回家去坐下來,真正寫關於人們的事情。如果有人來推銷什麼東西,我會請他進來,說:“你為什麼要做這事呢?”如果他說,這是因為他必須要謀生,我就會把我手頭的錢給他,再一次請他想一想他在做什麼。我要阻止儘可能多的人們假裝他們因為必須謀生而不得不做這做那。這不是真的。一個人可以餓死——這好得多。每一個自願餓死的人都多少減緩了那個自動過程。我寧願看到一個人為了得到他需要的食物而拿槍殺死他的鄰居,也不願看到他假裝他不得不謀生而保持那個自動過程。這就是我想要說的,約翰·多厄先生。
我繼續說。不是對災難和禍患的令人心寒的恐懼,我說,而是那自動的大倒退,是靈魂返祖掙扎的大暴露。北卡羅來納的一座橋,在田納西州的邊境附近。在茂盛的菸草地裡,到處冒出矮小的木屋和新木材燃燒的氣味。在一個混濁的泛著綠波的湖裡度過了一天。幾乎看不到一個人,然後,突然有一塊空曠地,我面對一個很大的幹谷,上面有一座搖搖晃晃的木橋。這是世界的盡頭!以上帝的名義,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為什麼我到這裡來,我都不知道。我怎麼去吃飯呢?即使我吃了能想像到的最豐盛的一頓飯,我也仍然會很悲哀,十分悲哀。我不知道從這裡去哪兒。這座橋就是盡頭,我的盡頭,我的已知世界的盡頭。這座橋是瘋狂:它沒有理由要立在那裡,人們沒有理由要從橋上過。我拒絕再挪動一步,不敢走上那座瘋狂的橋。附近有一堵矮牆,我靠在上面,試圖考慮幹什麼,去哪裡。我平靜地認識到,我是多麼可怕的一個文明人——我需要別人,需要談話、書籍、戲劇、音樂、咖啡館、飲料,等等。當文明人是可怕的,因為你來到世界的盡頭,你沒有東西可以經受得起孤獨的恐怖。文明也就是有複雜的需求,而一個人在充分發展的時候,是不需要什麼的。我整天都在穿越菸草地,變得越來越不耐煩。我跟所有這些菸草有何相干?我正一頭扎進什麼裡面?到處的人們都在為別的人們生產莊稼和商品——我像一個幽靈似的不知不覺地陷入所有這些愚蠢的活動中。我要找某種工作,但是我不要成為這事情的一部分,這地獄般的自動過程。我經過一個城市,翻看報紙想知道那城裡及其近郊發生的事情。我覺得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鐘停了,但這些可憐蟲卻不知道。而且,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有謀殺即將發生。我可以聞到它的味道。幾天前,我經過想像中的南北分界線。我不知道,直到一個黑人趕著一輛馬車前來;當他和我肩並肩的時候,他在座位裡站起來,十分尊敬地脫帽示意。他有一頭雪白的頭髮,一張非常尊嚴的臉。這使我感到可怕:這使我認識到仍然有奴隸。這人不得不向我脫帽表示敬意——因為我是白種人,而我本應該脫帽向他表示敬意的!他作為一個白人加於黑人的惡毒折磨的倖存者,本該我來向他致意的。我應該先脫帽致敬,讓他知道,我不是這制度的一部分,我請求原諒我所有的白人同胞,他們太無知,太殘酷,無法老老實實作出公開的姿態。今天,我感到他們的眼睛一直盯著我,他們從門背後、樹背後注視我。一切似乎都很平靜,很安寧。黑鬼從來不說什麼。黑鬼總是唯唯諾諾。白人認為黑鬼知道自己的地位。黑鬼什麼也不學習。黑鬼等著。黑鬼看白人做一切。黑鬼什麼也不說,不,先生,不,先紳(生)。但是黑人也同樣把白人殺光!每次黑鬼看到一個白人,他就把匕首刺進他的胸膛。正在消滅南方的,不是天氣熱,不是鉤蟲,不是莊稼歉收——而是黑鬼!黑鬼正在有意無意地散發毒氣。南方受到黑鬼毒氣的刺激和麻痺。
繼續說……坐在詹姆士河旁的一個理髮館外面。我是坐下來歇歇腳的,只在這裡呆十分鐘。我對面有一個旅館和幾家商店;一切都迅速變小,像開始的樣子一樣而告結束——不為任何理由。我打心底裡同情這些在這裡出生而後死去的可憐蟲。沒有世俗的理由說明為什麼這個地方會存在。任何人都沒有理由要穿過街道,刮刮臉,理理髮,甚至要一塊嫩牛排。人們聽著,給你們自己買條槍,互相殘殺吧!把這條街從我心目中永遠消滅掉——它毫無疑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