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一怔,紅娘已經到了廣州?隨即心就微微有些熱,可見紅娘約的地點,又不禁搖頭,畫舫,也虧她想得出。
珠江畫舫,馳名遠近,歷代騷人墨客描寫花舫名妓、詩酒唱酬的歌詞文章,難以勝數。雖沒有秦淮之盛,出現也可能沒有秦淮之早,但集花院、酒樓於一身的花舫,到本朝已相當鼎盛。廣州城南江畔潄珠湧口有一座潄珠橋,乃珠江花舫麇集之地,橋畔就是廣州四大叢林古寺之一的海幢古寺,有文人言道此處奢靡,稱作“珍饌畢備,一宴百金,笙歌徹夜,風拂濤湧”。
夜幕降臨,兩岸華燈齊耀,波光粼粼,繁星熠熠,江水中除了大型花舫,更有穿梭往來的小型花舫,稱為紫洞艇。所謂小型,只是相對而言,其實船體不小,佈置幽雅,廳房俱備,設有專廚,既可泊於岸邊,也可江中游弋,名妓侑酒,不少紫洞艇還自蓄有一二歌姬。
一副俊俏公子哥打扮的葉昭走於江畔,身旁跟了四名不怎麼起眼的護衛,看起來就好像家丁僕役。
看著江中畫舫上打扮俏麗的姑娘揮著手帕攬客,葉昭就有些無奈,本來寫給紅娘的信中,約她去坐火車,感受廣州的變化,誰知道這丫頭片子,看破了自己的心思?把自己約來這煙花之地,真是令人無可奈何。是在告訴自己,你這廣州城,仍然藏汙納垢麼?
對於花樓妓院,葉昭知道疏不如導,別說現今,就百多年後想真正取締也是難上加難。
是以嚴加管理,準其營生,但定期給妓女們檢查身體,規範其衛生條件而已。
實則本朝之前,所謂“妓”同西洋舶來品的“妓女”一詞有很大不同,那些名妓,大概可算作表演藝術家歌星舞星的行列吧,地位並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卑賤,若想做入幕之賓,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是以許多才子才會附庸風雅,演繹出許多風流佳話。
而現今廣州,在這風月場所,也有恢復前朝氣象之感,著名的三大畫舫都有賣藝不賣身的名妓做噓頭,而粵報前些日子,更有好事文人評出了什麼“四大花魁”,婉約派文人賣弄華麗詩賦吹捧,令四藝妓名噪一時。
“主子,這就是群樂舫。”一名侍衛指著江畔停泊的一艘富麗堂皇的畫舫說。
葉昭微微點頭,這“黃賭毒”好似都必定跟幫派掛鉤,畫舫經營也不例外,經營群樂坊的被稱為群樂幫,實則就是坊主糾集了一幫同鄉為護院,免得其它坊主相欺或者侵入其“地盤”,嚴格意義上講並不是什麼黑幫,這個年代,很多行業都有這種地域抱團現象出現。
群樂坊蓄妓逾百,各住小艇。小艇的裝飾略似香閨,在江中畫舫旁排列整齊,中間有浮橋為通道,直達大型花舫。
葉昭晃悠悠走過浮橋,早有畫舫小廝上前攙扶,卻被侍衛擋在了一旁。
群樂坊內,鶯聲燕語金碧輝煌。
廳心極闊,二層三層可扶梯而上,綵帶飄飄,各房中傳出的嬌笑聲勾魂蕩魄,春色無限。
廳中大茶壺眼尖,一見葉昭便知是富家子,顛顛跑過來問候:“這位爺,您是第一次來吧,小的給您介紹姑娘?燕環肥瘦,包您滿意。”
見葉昭不置可否,大茶壺眼珠一轉,嘿嘿笑道:“那公子定是喜歡郎情妾意,本坊新來蘇州麗色,名為玉琵琶,才藝雙全,公子可想結識?”這類客人畫舫最喜歡,出手大方,而且一旦著了魔就不可自拔,若姑娘手腕高明,多少銀子也都送了來,
葉昭左右打量著畫舫,琢磨了一下道:“我姓葉,來尋人的。”
大茶壺一怔,問道:“小的大膽問一聲,可是葉昭葉公子?”
葉昭微微頷首,大茶壺立時神態更恭敬起來,“原來是公子,貴友早就到了,快請,小的給您帶路。”
當下在前引路走上深紅木梯,邊走邊道:“蘇公子在月仙閣,來了有半個時辰了。”見葉昭只是微微點頭,大茶壺就知道這是個羊牯,從未出入過風月場所,當下就笑道:“好叫公子得知,這月仙閣,等常人望一眼都難。月仙姑娘高傲的緊,只對蘇公子另眼看待。”你呀,可是沾了蘇公子的光。
葉昭倒是省起了,“袁月仙袁姑娘麼?”
大茶壺咧著黑牙笑道:“原來公子也聽過月仙姑娘之名。”
葉昭是看報看到的,隱約有點印象,袁月仙,廣府四大花魁之一,粵報文人給其評價是“奇花初胎,生氣遠出”。
說著話,就曲曲折折轉彎來到一間披紅掛綠的大房前,房內隱隱有絲竹之聲。房門窗稜雕四色小花,頗顯綺麗,與畫舫中其他花房迥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