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材10噸,現已卸貨,車號為076243,空車,請
准予放行。
公司二庫管理員:×××
1991年10月16日
今收到:
河西鋼鐵公司14公分鋼材102噸,已卸入庫房,空車,車號為076243,
請保衛處准予放行。
一分廠庫房管理員:×××
1991年10月16日
17張這樣的收據!這就是說,就這麼一車鋼材,在中紡大大小小的庫房裡轉了這麼一圈,就等於賣給了中紡織17次!也就等於賣給了中紡17車!就像玩戲法一樣,17噸鋼材一轉眼間就變成了170噸!
還有一車沙子賣了12次,一車石料賣了9次,一車水泥賣了14次!
真是今古奇觀,聞所未聞!
望著眼前的這些條子和單據,直看得李高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餘的條子基本上大同小異,一樣的膽大妄為,一樣的無法無天。若不是親眼看到這些條子,只怕你怎麼想象也想象不出在他們手裡居然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李市長,他們就是為了這些才不讓我幹了呀!”王英烈疾首蹙額地繼續說道,“為了這些條子,他們給我許了多少願,答應要給我多少好處。先是說要給我加兩級工資,後來又說要給我一筆錢,最後竟說要給我分一套好房子。李市長,你說我能答應麼?我要是答應了,當初我幹嘛要拼死拼活地保住這個廠子?我要是答應了,我還咋在這個廠裡活人?我又咋有臉活在這個世界上?再說,他們給我許的那些願,不全都是些鬼話、謊話、日弄人的話!要是這個廠子沒了,就像現在這樣,連工資也發不了,就算給我加上十級工資又有屁的用!他們那些當官的如今哪個住的不是好房子?可好房子又有什麼用?他們住在那好房子裡頭,還不跟住在監獄裡一樣?大天白日地還讓保安人員站崗放哨,那活著還不跟死了一樣!真是狗眼看人低呀!我沒答應他們,他們倒還不停地來要挾我,嚇唬我,說如果我要是把這些事情捅出去,就要把我怎麼怎麼樣。我對他們說了,年輕時我為了保住這個廠子,連命也不要了,如今我這麼一把年紀了,還怕你們把我怎麼樣!我在這個廠裡幹了一輩子,誰要是想把這個廠子給毀了,舍了我這老命我也絕不答應他!年輕的時候我都沒怕過死,如今都快活到頭了,這條老命我捨得!我早就豁出去了!真是一幫敗家子一幫敗家子呀,把廠子糟蹋成這樣,如今倒人頭狗面地要來救濟工人!他們一個個肥頭大耳的樣子,不都是喝的工人的血、吃的工人的肉!他們怎麼有臉來給工人發救濟!把吃了我們喝了我們的都給我們工人吐出來……”
……
二十七
一家一家的都是這麼小,都是這麼窄,都是這麼貧困,都是這麼室如懸罄、一貧如洗。
這些本應是國家中流砥柱的工人們,他們本身的抗災能力竟會是如此的微弱、如此的不堪一擊。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就算工人們願意接受救濟,但這一切僅僅是靠救濟就能解決得了的嗎?如果一個國家國有企業的工人都得靠救濟才能生存的話,那麼這個國家還有什麼希望?如果這一切是因為改革帶來的,那麼這樣的改革又有什麼意義!
改革的最終結果,莫非就是使得國有資產大量流失和國有企業中的蛀蟲成批出現?
而如果不是這樣,那麼這種境況和局面又是怎樣形成的?
那些同樣本來應該是國家中流砥柱的領導幹部們,他們本身對金錢對財富誘惑的承受能力何以也竟會是這樣的微弱、這樣的不堪一擊?
這又是為什麼?
……
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貧民窟啊,連廁所也仍然是十幾年前的樣子,露天的糞坑,矮矮的護牆,破舊的連水泥也沒了的便池,黃黃的厚厚的一層尿水結成的冰,爬滿了廁所的每一個地方。即便是在大冬天,一股濃烈的氣味也嗆得人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樣的一個廁所旁邊,竟然還擺著一個釘鞋的小攤。在呼呼的寒風裡和讓人透不過氣來的臭味中,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像泥塑一般地坐在那裡。
李高成突然覺得這個人是這樣的面熟,從廁所裡出來走出去好遠了,不禁又回頭望了一望,這一望,讓他立刻認出了這個男子。
胡輝中!中紡最優秀的高階技工之一,參加全國技工比賽,曾連續兩次奪冠!
沒錯,就是他,胡輝中,一個同某港臺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