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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李香君為了活躍氣氛,故意笑出了聲問卞玉京:“玉京妹妹可否有過心上人?”卞玉京知道她的用意,便快活地答道:“幾年前有過一個。”

“誰呀?”董小宛問。

“是個和尚。”

寇白門笑道:“禿頭也有豔福,肯定是風流禪師。快說說,他有什麼佳話。”

卞玉京拿起一個梨子邊削邊說:“他不是一般的和尚。他的法號叫佳彌,因為愛上一個大家閨秀遭到那女子父母的反對,便一氣出家了。連皇帝爺都要請他講禪。聽說十八年前,他在京城講禪,皇帝聽得入迷時,他忽然不講了。皇帝急了,便問何故,他說他突然看見兩個兒子伏在肩上。皇帝就說:”想有兒子還不容易,寡人賜你兩個宮女。‘一年後,他真的扛著兩個兒子又進宮給皇帝講禪去了。“

“哈哈哈哈……”幾個女人笑得前仰後合。桌上的梨子滾落地上,金燦燦的和地上的落葉一樣不幸身處衰敗的季節中。

她們頭頂的天空中正有一股寒潮在悄無聲息地移動。

三個女人告辭時,天已經黑了。

說來也巧。第二天傍晚,佳彌和尚就提著一葫蘆酒,扛著禪仗來到了釣魚巷。他徑直走去敲董小宛的門。門開處大腳單媽伸出半個身子說道:“死和尚,天都快黑了。化緣的時辰過了,就是佛祖也要睡覺呀。”說完就要關門。佳彌把禪仗一伸,卡在門框上,說道:“我不是化緣的。我要見你家小姐。”

“小姐今天不舒服,不見任何人。”

“她只是不見人。你看清楚,我不是人,我是和尚。”佳彌把禪仗使勁朝裡面擠。

大腳單媽抵擋不住,喘著氣說道:“好好好,你等著,我去通報一下。看小姐見不見你。”

佳彌和尚笑嬉嬉遞上一張信封大的名字貼,側著身子擠到院子中。大腳單媽走了幾步又回頭叮囑道:“就站在那兒,別亂動。”

董小宛正在閣樓上照著《芥子園畫譜》學畫山水。惜惜在旁邊細細地研磨一硯墨汁,樓房中飄浮著一股油墨香味,很像一絲淡薄的記憶,深處其中的人會感染上懷舊的氣息。

大腳單媽送來名帖時,董小宛剛剛提起毛筆在宣紙上點了一點。她接過名帖,看到佳彌的名字時,心中怦然一動:昨天卞玉京才提起這個人,他就來啦,大概是緣份吧。讓我會會這個風流人物。便叫單媽準他進來。單媽覺得那和尚不成體統,心裡怪怪的。走下樓來,朝和尚道:“我家小姐請你上去。”佳彌拔開葫蘆朝嘴裡灌了一口酒,將禪仗插在花圃中,朝單媽擠擠眼,朝閣樓走去。

單媽扭頭看他時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心裡一動,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拴好大門,兀自捧著頭坐在門檻上想。她想起小宛出世那天,她在船頭倒血水時,瞧見的那個古怪和尚就是這個胖乎乎的和尚。難道是天撮的緣份?

佳彌和尚走上樓來,看見案桌上鋪著宣紙,便嚷著要畫一幅大畫。董小宛見他肥胖的身軀之中竟包含著一股非凡的氣韻,知他是個拓落不羈之人,平凡禮節對他來說可有可無,便去一半人高的景泰藍大瓷瓶中抽出一卷長七尺寬四尺的大宣紙,案上擺不下,就鋪在地板上。這時惜惜端上茶來,佳彌和尚把手一搖,指指酒葫蘆道:“貧僧以酒為茶。”

待惜惜在一個大硯中磨完墨,董小宛便奉上一支巨大的羊毫筆。佳彌卻道:“貧僧作畫不用大筆。”說完,他就脫了鞋露出一雙大腳來。董小宛和惜惜都很詫異,卻未作聲,只想看他有什麼古怪手法。只見佳彌將大硯盤擺到地上,雙腳伸進墨汁,然後笑哈哈在宣紙上走出五個腳印來。說來也怪,那五個腳印在宣紙上的佈局非常合理,個個像游魚一樣鮮活,整個畫面既活潑有趣又略具悲傷的感覺。董小宛拍掌讚道:“好畫。”佳彌更是得意,又拿了筆在腳印上隨便圈點幾下,五條魚就完整地呈現出來,沒人能看出那是五個腳印。佳彌和尚在地板上也留下幾個腳印,惜惜滿臉不高興。佳彌領會她的意思,笑嘻嘻地下樓去了。院子後面靠花牆處有一口井,當時秋風吹得猛烈,樹木發出嘶嘶鳴叫,落葉飄飛在樹影斑駁的地上,寒意襲來,佳彌卻毫無感覺似地脫了衣袍,就用井邊的水桶打上水來,從頭頂淋下,水聲嘩嘩直響。他全身水淋淋的,被淡淡的夜光一照,銀亮銀亮地鋪上了一層幻覺色彩。

大腳單媽剛要上床休息,聽見水響,只道是小宛要用水,忙跑來幫忙。看見井臺邊一個肥壯的男人裸體,驚得叫了一聲,她轉身就跑,不慎踩上臺階邊緣的青苔,著著實實摔了一跤。佳彌和尚聽見她轉過牆角還在罵:“死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