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卿深深低下頭去,擺出恭敬的態度答道:“任卿深荷皇恩,敢不盡心用命,為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不管內侍怎麼提白明月,他都只當沒聽見,把話題扯到忠君愛國的大義上,讓他們沒法多提那樁婚事。等到使者離開後,他便將盒子扔給小廝,命人收進庫裡去。任凝順手取了那盒子過來,嘖嘖嘆道:“皇長女天生武體、身份高貴、樣貌亦不差,就算不能繼承皇位,憑她未及笄就晉階武士的天份,將來也定能當好滎陽城的城主夫人,為你誕下資質上佳的麟兒,你怎麼就不喜歡呢?”
他開啟盒子,從中拿出一枚打磨得極精緻的圓頭雕龍玳瑁簪,順手插到兒子只裹著巾幘的髮髻中,怡然笑道:“何以慰別離?耳後玳瑁釵。皇女這般玲瓏心思,大膽明示,你這個男兒就不必矜持了。”
任卿抽下頭上溫潤的玳瑁長簪,毫無眷戀地放進盒子裡,冷淡地答道:“皇長女現在年幼,見得人少。將來有了武師修為,見得人多了,未必還將我看在眼裡。此事掌握在天家手裡,貴人心思一變就要有波動,父親不必放在心上。”
做長輩的本來都想打趣任卿兩句,但看他這副不加掩飾的慍色,也都不好再逗他,只談著家事或是太學招生的事各自散去。
徐紹庭雖是客居在這裡的,也跟著到前院接了旨,親耳聽了那個內侍提到皇女對他師兄一片深情,還看見了任凝拿著皇女賜下的玳瑁簪簪到他頭上。他從前也覺著師兄如此風華,唯有高踞雲天之上的仙朝帝女能配得起,但當真看到了內侍送來的東西,聽到任凝的話,他心裡卻忽然有些發涼發空,恨不得握緊了任卿的手,替他摘掉那枚髮簪。
還好師兄並不喜歡公主。
直到此時徐紹庭的呼吸才恢復平和,努力作出真誠的喜悅模樣,走到任卿身旁說道:“師兄這次不必參加測試,可以直接上長安了,真是值得恭喜。我會盡快透過小靈境的測試,到太學去找師兄的。”
任卿盯著人把那盒子拿走,才回過回看了徐紹庭一眼:“我陪你參加測試,就當是開開眼界,尋找機緣。皇恩不可辜負,但是我等讀、我等武人的根本是靠自己,不能將裙帶當作晉身之階,更不可以沉溺於美色和權勢中,明白嗎?”
不明白也牢牢記住,以後見了白明月給我離遠點,別跟他同流合汙!
他如此鄭重地教訓了,徐紹庭哪敢說不明白,滿心歡喜地答應下來,暗地裡尋思著:師兄是不是在向他保證以後不會為了公主拋下他?還是向他保證,哪怕是進了朝堂,有再多美人誘惑也都不會喜歡,只在意他一個人?
他心裡既然有了想要掌握住任卿的執念,反過來再看對方的一舉一動,就少不得有些歪曲。這歪曲卻令他念頭更通達,心情更舒暢,本人卻是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其中的問題,於是將錯就錯地懷抱著愉快的錯覺,跟任卿回院子裡鍛體去了。
因有聖旨命任卿提前進太學,他們也不好在滎陽拖太長時間,於是徐紹庭的測試就提前到了八月這一場。任凝提前給了他們一張歸藏小靈境的地圖,二人提前做了預案,收拾好各種可能用到的東西,到了初八那天便乘上飛車,和十幾名武者一同乘車去參加測試。
眾人下車後,任家太叔祖才運起靈力將一枚鳳形血玉拍在空中,那片空氣嗡然震動起來,像是被剝去了簾幕的銅鏡,當中映出一個模糊又扭曲的世界。兩位太學博士發給他們每人一道傳送符,冷淡地叮囑眾人遇到危險立刻捏碎靈符逃出來,而後就叫他們排好隊伍,按次序進靈境。
任卿打的是護持徐紹庭的主意,事先就從內庫中尋了一束極為堅韌的金絲縛妖繩,一端系在自己手上,另一端系在徐紹庭腰間,免得進去之後被傳送到不同地方。小靈境入口窄小得只能容一人進入,他就側過身子抓著師弟的手腕,自己跨過那道門後立刻將手臂往回一帶,把那具纖瘦的少年身軀緊錮在懷中,順著靈境中的亂流之力飛了進去。
巨大的風力撕扯著他們,他們兩人就像風中的落葉一樣被吹送著飄向不知名的地方。徐紹庭反應極快,被任卿拉進懷裡之後就立刻環抱住了他,用力勒緊對方柔軟而溫暖的身體,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裡,享受著這難得的親近。
周圍的狂風撕扯得他臉頰生痛、衣衫凌亂地翻飛著,氣溫也越來越低,吹得他手腳幾乎麻木,呼吸間連胸肺都凍得生疼。從亂流中脫身後,兩人才看清了周圍的情形——他們竟是處在一片極寒的冰原上,周圍是莽莽白雪,一眼看不到邊際,還有雪丘被風吹動,像活物一樣在這冰原上來回移動。
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