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塵俗間的煩亂已完全拋諸腦後,雲端之上一片清淨寧和。自從見到徐紹庭之後的雜念和煩惱也像是被吹入長風中,哪怕車內擠了一個病人和一個孩子而顯得狹小,還有久病者身上特有的氣味瀰漫在鼻端,他的心裡也平和空寂。
只是稍稍閉上眼,便似乎能看到周身骨骼的形態。每一根骨骼外都覆著一層淡淡光輝,潔白如玉,映照得血肉皮毛像琉璃一樣剔透。而那些玉質之外還有一層淡淡青氣緊裹著骨頭,像是有實質一般向內滲透,從堅固潔白的骨頭外硬擠了進去,化作一滴清水融入骨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到的,卻是明明白白地感知道,那滴水滲進去之後骨髓便飽滿了、靈動了,血氣旺盛地從骨中透出來,化入周圍血肉中。這和之前鍛骨的感覺完全不同,整個生機都健旺了幾分,才上車坐了這麼一會兒,血氣升騰的速度就比平常練幾趟鍛體功都更快。
鄭衛坐在妹妹身邊,眼看著靈氣自車外湧來,彷彿江河歸海一樣盤旋呼嘯著撞到任卿身上,忍不住嘆了一聲。
剛才自己那一劍實在妙到巔毫,小徒弟竟被他刺激得當場破關!可見任卿不僅有積累、有悟性,和他這個師父的緣份也深厚,不然怎麼才看了一劍就能有這樣強烈的反應?
他稍稍傾身,握住徐紹庭冰涼的小手,把他拖到自己身邊安慰道:“你師兄現在正是晉級的關鍵時刻,你乖乖坐在這兒別去打擾。”
徐紹庭點了點頭,倚在他身邊,悄然向空中伸出了乾瘦的小手。他也能感受到車內湧動的靈氣,儘管這些靈氣只在他身上拂過,半分也無法留在體內,但僅僅像普通的風一樣吹過,也令他身心都感覺舒適了許多。
他出生時鄭氏在徐家就已經不怎麼受寵了,本身又因為生產損了身子,只能教他一點基本武訣。徐家的人對他一向視若無睹,更不會主動教他鍛體,因此今天在任卿身邊,他才是第一次真正體會到靈氣的變化。
第一次被人保護、第一次看到徐家人驚慌恐懼的樣子、第一次見到真正精妙的劍法、第一次感受到靈氣這些都是因為舅父和這位師兄的出現。他慢慢握住手,像是要握住掌心流動的渾厚靈氣,然後收回到胸前,緊貼著砰砰跳動的胸口。
那裡比別處鼓了一點,衣襟下方貼著一塊柔軟光滑的手帕,其上還沾著淡淡的香氣。就是在徐夫人的堂上也聞不到這麼清遠悠深的香氣,在徐家也見不到這麼好的布料,更是從沒有人用在他身上過。然而這位師兄就毫不在意地用它擦掉了自己臉上的髒汙,而且半分嘲笑都沒有。儘管後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上車後也就不肯再碰他
不,師兄是要晉級,所以沒時間那麼細心照管他而已,不然在徐家時怎麼會一直抱著他呢?
他掏出那塊不知什麼時候被他收起來的手帕,仔細看著其上繡得精美的竹叢和手帕角上一個圓潤工整的“卿”字,低下頭微笑道:“師兄真是個好人。”
可憐的系統被禁了言,無法出聲提醒使用者。於是在任卿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他的聖母值又增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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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卿醒來之後,鄭衛就交代給了他一個十分艱鉅的任務:照顧徐紹庭,並儘量給他打一些武道基礎。
現在鄭氏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以鄭大宗師的本事也僅能以本身真氣為之延續生機。鄭衛無暇分心,又不能把剛剛失去家族、馬上又要失去母親的外甥丟給無知僕婦,所以就只好抓了任卿這個大弟子的壯丁。
話說回來,身為師兄的照顧師弟,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他在關山武道院那一院記名弟子有不少還從沒見過他,只靠他唯一一位武師弟子方行簡教導呢。於是鄭衛毫不虛心地讓外甥叫了任卿一聲師兄,然後就把這個小點的孩子扔給了另一個大點的孩子。
把一個毫無自保之力的五歲幼兒扔給了和他前世有仇的冤家。
幸虧任卿先前就有了扳正徐紹庭的打算,才不至於接過這孩子的第一刻就把他扔到窗外小河裡淹死。他只是神色淡淡地把徐紹庭領到客棧的房間裡,也不用拿書,就坐在椅子上給他背了一篇《大學》,邊背邊講解。
大學之道,大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他要教徐紹庭這個小反賊的第一課就是“知止”。
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不管上輩子如何,這輩子他必定要讓徐紹庭謹記住為人臣子的立身之本,不要為了無邊的欲壑就攪亂這天下。
——雖然天下之亂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