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沒穿官服,他們怎可能認出我來!”程名振再度笑著打斷,“您老這裡還好吧,春播的事情安排完了麼?”
“剛燒完荒,往地裡混完草灰。本想著按著在洺水那邊的老規矩,在播種前把地再上一遍水。但這塊地離著河道稍遠,所以小老兒跟幾個後生合計著,想看看能不能先把廢棄的水渠修好了,然後利再用起來!”老漢顯然對屯田這一套很熟,非常有條理的介紹。
“人手夠麼?”程名振想了想,信口問道。
“還行。”老漢笑呵呵地回應。“這批從河東來的鄉親身體都比小老兒當年那批鄉親結實。當年小老兒那些人能幹的活,他們肯定能幹!”
“那就好!”程名振笑著點頭,“如果遇到麻煩,就到縣城裡邊找周主簿。或者直接找我。我調遣些弟兄們過來幫忙!”
“不敢,不敢,可不敢再勞煩弟兄們!”老漢嚇得連連擺手。“上回蓋房子的事情,已經夠麻煩的了。欠下的人情還沒辦法還,哪個還敢再厚著臉皮開口……。”
一老一少談談說說,像自家人般毫無芥蒂。羅成在旁邊越聽越納罕,忍不住出言問道:“程將軍,你的洺州軍還管幫他們蓋房子的事情?”
“也不是全管。只是在力所能及時才幫上一把。羅公子見諒,屯田是我的職責所在,所以剛才一時說得高興,便冷落了公子!”程名振略一回頭,笑著解釋。
在進入這個屯田點之前,他沒有想在羅成面前表現什麼。對方是幽州少帥,他是竇建德麾下的高官,彼此之間交往越少越安全。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但進了這個屯子後,他便有意無意地想將洺州軍所做的事情在人前展現。就像兩隻互不服氣的孔雀,只要可能,便會相互展露出自己最漂亮的羽毛。
“沒!”羅成連連搖頭,卻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今天看到的事情,已經讓他震驚得無法保持清醒。程名振居然跟一個土裡土氣的鄉下老頭都混得如此相熟!洺州軍居然還幫流民們蓋房子,修水渠?!百姓們見了官兵居然不躲不藏,繼續埋頭幹活?!這些景象,甭說見過,他在幽州時聽都沒怎麼聽說過。記憶中,每次虎賁鐵騎於路上奔行,百姓們都會遠遠地躲開來。唯恐被戰馬不小心踏到。至於跟父親熱切地嘮家常,那是幾位宿將都不敢做的事情。換成一個尋常鄉下老頭,呵呵,借他三百個膽子!
“大人,這是竇天王派來的欽差?”聽了程名振和羅成之間的問答,老漢才意識到程名振身邊的英俊少年不是他的親兵,眼神裡立刻充滿了戒備。
“不是,這位羅公子是,是我一位遠道而來的朋友!”程名振頓了頓,將羅成的身份含混帶過。怕老漢嘴裡說出什麼不著邊的話,他又迅速補充,“竇天王的妹妹跟杜鵑走在一處,估摸著這會兒也該進屯子了!”
“杜當家,她也來了!”老漢一高興,眼神裡立刻有了溫暖。“我說今天早晨聽見喜鵲叫呢,沒想到咱們這小屯子,居然來了兩波貴客。小兒子,趕緊騎馬去咱們劉家屯,拖一**羊過來。再把你娘蒸的糕餅裝半袋子,還有你阿爺去年冬天晾的野味,趕緊著,別耽誤功夫!”
“唉!”被喚作小二子的少年答應一聲,放下手邊雜務,慌慌張張去後院牽馬。
程名振不想叨擾老人太多,趕緊笑著阻攔,“行了,您老別忙活了。養頭羊容易麼?連春膘都沒抓上呢,怎能說殺就殺。你老要是再這麼瞎張羅,我可就走了。連水都不用喝!”
“這,這……”老頭記得直搓手。“這話怎麼說來,這話怎麼說來。當年要不是大人您,咱們劉家屯的人早**了,怎麼可能還活到現在?您,您……。”
“好了,我今天有客人。等收了秋,你不請我,我也會上門要賬。”程名振拍了拍老漢,笑著解釋。
劉老漢無奈,只好叫住自家的二孫子,命其去催熱茶。少年人怏怏地跳下坐騎,衝程名振做了揖,快步去了。單看穿著,他的家境比田間忙碌的流民只是稍好了些,未必有多寬裕。但是,他願意將自家能拿出的最好東西來招待程名振。因為數年前,正是程名振路過劉家屯時接濟得一批糧食,才使得逃難而來的千餘百姓活了下來。之後,洺州營不斷髮布屯田、養民、修道路、通溝渠等善政,才使得劉家屯的日子越過越興旺,儼然成了平恩一帶最富裕,最有威信的村落。
最近幾年,周圍陸續修建的若干屯田點,規模、制度幾乎都是模仿劉家屯。里正、亭長也有很多是官府從劉家屯提拔。他爺爺劉老根兒,就是那個跟程名振親親熱熱嘮了這麼長時間的老漢,都七十三歲了居然還過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