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娘抬眸掃他一眼,很平靜地說:“他的父親是迄今為止宋國最儒雅、最有風度、最有原則的將領。”
“你知道他是誰?”那人很詫異地問。
陳秋娘點點頭,繼續喝完一杯水,又倒了一杯水,才接著說:“宋入蜀地,王全斌雖勇猛但不懂帝王之心,縱容部下觸犯眾怒,法不責眾,但部下有錯就是將領不對。王全斌縱使天大的功勞,那皇帝也會責罰於他的。那位就是看得透之人,約束了部下,後來得以駐守成都府,後來,趙匡胤急召他回京。他怕成都府亂了,自然要將蜀中守備之職交給信任之人,何況這成都府的軍隊是他的老部下呢。他怎麼能拱手讓給別人呢。再者,這成都府守備將軍少年英雄,姓曹。綜合這些因素來看,除了他還有誰。難道趙匡胤還能有更好的人選守備蜀中,領導這一支軍隊?”
“放肆,那是當今帝王,名諱豈容你一個小姑娘大呼小叫。”那人喝道。
陳秋娘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笑道:“我連我老子的名諱都直呼了,我有什麼不敢?對我來說,這世事不過一場棋局。他們也不過是命運命盤上的棋子罷了。沒有什麼不同。”
“你越來越讓我想殺你了。”那人語氣裡有了陰冷的殺意。
陳秋娘早就知道她在雲來飯店事件之後。加上亡國公主這個身份,她一旦落入趙氏兄弟之手,根本就不可能有活著的道理。因為她表現出來的才能足以讓他們坐立不安的了。
“多謝誇讚。”陳秋娘平靜地回答,然後繼續瞧著桌上那一套茶具仔細研究。
那人不說話,術這會兒徹底是部下,只能呆在一旁不再言語。屋內一時之間十分的安靜,只有旁邊的滴漏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過了片刻,陳秋娘才說:“去請來吧。說白了,我真的就不相信你。”
“你怎麼知道他就一定值得信任?還是你與他是舊識?”那人沉聲問道。他語氣裡已經全是陰冷,還透出一絲的狠戾,之前那種居高臨下的平靜已經沒有了。
陳秋娘唇角一勾,輕笑說:“我說了,他的父親是最儒雅、最有原則的將領。”
那人一聽,冷聲諷刺說:“最儒雅的將領?果然是小姑娘,凡事不要看表面,不知天高地厚的。宋國能人輩出,多得很的能人將領。你一個小姑娘道聽途說。竟然這樣深信不疑,膚淺。可笑。”
“很多能人將領?剛愎自用的楊業?智謀不足的潘美?還是急躁易怒的張永德?又或者是心思頗重的符彥卿、高懷德,還是那個匹夫之勇的王全斌?”陳秋娘緩緩地點出了一些將領。
“黃毛丫頭,竟敢胡亂評說。”那人終於暴怒,一隻酒杯擲了過來,術眼明手快,將那酒杯接住,說,“江公子不過小姑娘,請息怒。”
“滾。”那人一腳踢向了術,術也不躲閃,只任由他一腳踢到在地。
“閣下修養卻是一般,之前原來全是騙人的把戲。”陳秋娘坐在主位之上,緩緩地說。
“我定會殺了你的。”那人語氣裡全是惡狠狠的。
術在地上坐了一會兒,爬起來,說:“若是沒事,屬下告退。”
“滾,去把曹璨那個小子給我叫來。”那人寬袖一拂,將陳秋娘面前案几上的東西全部都打碎在地,然後轉身快步出門去。
屋內只剩了陳秋娘,她頓時覺得有些疲乏,倒在一旁的竹榻上的休息。夏末初秋的蜀地不熱了,卻也並不涼。她拿了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夢裡夢見了外婆在老家的院子裡那棵梔子花樹下乘涼。似乎還是夏天,她穿錦緞的旗袍衣衫,搭了她最喜歡的那一條紅色的羊毛披風,躺在躺椅上,手裡蒲葵扇輕輕搖著,手腕上有一隻翠綠的鐲子。
陳秋娘想起外婆說過那條她平素捨不得用的紅色流蘇披風是她的少爺送的,她那樣喜歡。那隻鐲子也是她的少爺送的。
日光從樹葉之間灑下細碎的光,風一吹,泛黃的梔子花簌簌落了一地。她覺得外婆似乎是年輕時的模樣,那身段模樣真真美啊。
她站在廊簷下的陰影裡,覺得像是置身光影明滅的電影。忽然,廚房的窗戶被吱呀開啟,有人從窗戶那邊探出頭來,問:“雲兒,你想要吃什麼?”
她皺了眉,看了一下,卻沒看清那人的模樣。但內心卻已覺得奇怪,沒有人會叫她雲兒。外婆叫她“小枝”,村裡人也叫她“小枝”,同學們有的直呼其名,有的叫她“洋姜”,還有的叫她“朵朵”,戴元慶則是叫“丫頭”,偶爾會叫“雲兒”,但戴元慶叫“雲兒”,總是很清朗的聲音,斷然沒有這人叫得情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