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情緒穩定,甚少想一切沒必要的東西去讓情緒波動。可是,這一段時間,他不斷地追尋這些沒有意義,卻又似乎很有意義的問題。
也是在這一段時間,他不斷地想起她的臉,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唇邊狡黠的笑。他覺得她像是太陽一樣溫暖的存在,溫暖了他悲劇涼薄的人生。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日子都變得很有意思。
他想天天都看到她,想要她在身邊。可是,他還是出於對她安危的考慮,暫時與她隔絕著。每一天,他會從十八騎的皓星與流雲的彙報裡,聽到她的事。比如,她從邊境如何一路回了*鎮,她怎樣與那些老狐狸一樣的商賈過招,她專注地調配果酒。。。。。
他聽得認真,甚至閉上眼會知道她做那些事時候的神情舉動。
有一種情緒,叫做中毒。他提了毛筆,在潔白的宣紙上寫下了這句話。他覺得他像是中了她的毒,又像是自己過去的日子全部是沼澤毒霧,而她則是最清新的陽光。
有時,他也催眠自己:她不過是九歲的小姑娘。而你只是為了兌現對花蕊夫人的諾言,你只是把她當成了另一個自己,想要她替你過得更好罷了。
但他催眠不了自己。他喜歡跟她在一起。他很少記得她才九歲,與她相處時,他甚至覺得她像是一本讀不盡的智慧書。有時候,他若晃了神,甚至沒辦法跟上她的言談。
在這段養傷的日子裡,她佔據了他大部分的思緒與時間。
他覺察到危險,卻不願意逃離。
後來,聽聞朱文康要強娶她時,他獨自坐在書房幾天幾夜,不眠不休。最終,他下定決心去幫她。只是那時,還在想要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幫了她,又可以讓張府置身事外。
可是,她來見他,說:“我只有你可以信任。只有你可以幫我。”她隨後把一切都分析得那麼透徹,甚至還分析出火器可能的推動原理。
她那樣驕傲地說:“你幫我,我亦可以幫你。”
他內心震撼而歡喜,面上卻還是想著與她楚河漢界,私底下為她從長計議。
但是,朱文康在天香樓做了那麼齷齪的事,加上景涼想到利用她。他發現無論自己如何與她撇開關係,她的命運不可避免地與他綁在了一起,她還是會因為他而有性命之虞。
既然遠離她,不能守護她。那麼,又為什麼要讓她遠離?
從此之後,他要每天看到她,拼盡全力去守護他。即便這原本就是景涼所希望的那樣,他也在所不惜。這是張賜在天香樓一役之後,認真思考的結果。
所以,他帶她到這山頂。
其實,他雖然很多時日沒睡覺,他躺在古墓的石床上也是斷然沒睡著的。從來沙發果決的他,在得知她來到古墓時,居然不知道如何去面對她,索性就裝睡了。
後來,他要帶她到山頂,其實是有捷徑的,但他就是要走石階,只為了多一點時間跟她說話,跟她說那些以為終其一生都不會對人說起的過往。
張賜看著眼前微微翹著嘴角眼睛滴溜溜轉,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女娃,想起遇見她之後,他這一路而來,因為她所做的那些不可思議的荒唐事,忽然覺得:這才是有意義的人生。
張賜心潮起伏,陳秋娘卻是嬌俏地笑了,說:“能得二公子如此對待,我真是三生有幸。”
“秋娘,你又來了。佑祺哥哥。”張賜有點不高興。他總覺得她那樣叫她,就是想跟他劃清界限似的。
“好了好了,佑祺哥哥。”陳秋娘掩面笑,隨即又說,“那你也不要叫我秋娘了,我可不喜歡這個名字了,你的記住啊,我姓江,名雲,字丹楓。嘿嘿,雖然女子不可以有什麼字,你就當我是個不一般的女子唄。”
她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嬌俏可愛的音調,嘴唇略略上揚。他看得喜歡,便是寵溺地說:“依你了。我以後叫你雲兒可好?”
“你最好叫丹楓。”陳秋娘歪著腦袋,覺得這山頂遠離人境真是個好地方啊。
“不,就叫雲兒。”張賜固執起來,像個孩子。
陳秋娘也就任由他去了。他則是自言自語,像是在練習似的,喊:“雲兒,雲兒。”
“你怎麼不答應呢?我在叫你。”張賜見她只是笑,便問她。
陳秋娘笑得更開心,朗聲說:“哎哎哎,佑祺哥哥啊,再不下山。這三伏天的太陽,沒個樹林遮蔽的,我們可真要曬成肉乾了。”
“嗯,那我們去下面古墓吃早飯。原本說在這裡吃早飯的。”張賜還有些遺憾,卻已經起身往那木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