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的幽州將士都充耳不聞。只是繼續高舉著盾牌,呈分散陣形,一**,緩緩上湧,上湧。盾面上反射的寒光越來越亮,越來越強,搖晃,擺動,從東掃到西,再從西掃到東,把守軍將士刺激得頭暈目眩。
“呯!呯!呯!”陶大春忍無可忍,率先指揮著床弩向敵軍發起了攻擊。三支粗大的床弩帶著風聲撲向層層疊疊的盾牌,一支落空,兩支命中。被射中的巨盾瞬間四分五裂,銳利的弩箭餘勢未率,將藏在盾牌後的幽州兵卒挑起來,繼續飛行,所過之處,鮮血淅淅瀝瀝在山坡上灑出了兩道醒目的豎線。
幾名不幸被人血澆了滿身的幽州兵卒,尖叫著跳開,揮手在臉上亂抹。然而,沒有被床弩波及到的幽州兵卒,則對半空中拋灑的鮮血視而不見。他們繼續跟在其他盾牌之後,緊握長槍、短刀、角弓,默默前行。每個人的眼睛裡頭,都閃著堅定與瘋狂。
“呯!呯!”又有兩隻床弩脫離城頭,呼嘯著撲進了盾牌之海。一支落空,另外一支,則將一名幽州十將連人帶盾牌,釘在了地上。倒黴的十將手握弩杆,慘叫著掙扎,旋轉。兩條染滿了鮮血的腿,以弩杆為圓心,畫了一圈又是一圈。
一名副都頭打扮的傢伙,快速跑過去,揮刀結束了他的痛苦。隨即,又是刷刷兩刀,砍斷了弩杆,順手從血泊中撈起了盾牌。剎那過後,中間被射了個窟窿,四周染滿的血跡的盾牌,被副都頭重新舉起,高高地舉過了頭頂。幾個先前尖叫著躲到一旁兵卒迅速恢復了勇氣,靠攏過來,跟在了副都頭身後。就像一群覓食的螞蟻,再度找到了新的領路者。
“咯吱咯吱咯吱——”藏在冰牆內側的李家寨輔兵們,大聲喊著號子,用肩膀拖著拉動弩弦的繩索。城頭上的裝填手們,則一眼不眨地盯著弩車上的標記,盼望著拉弦橫杆能快一點兒向標記靠近。
只要橫杆越過指定標記,他們就可以用機關將弩弦勾住,然後再度裝上巨箭。
然而,拉弦橫杆卻好像被凍住了一般,半晌,才能移動寸許。祖師爺魯班當初創造弩車之時,於心不忍。只賦予了此物驚人的殺傷力,卻剝奪了其裝填速度和射擊準頭。所以,任裝填手們如何咆哮,叫罵,都無法令拉弦橫杆“爬行”的速度加快分毫。(注1)
趁著弩車裝填的間隙,冰城外的幽州軍繼續向前推進。很快,就來到了距離冰城一百五十步處。
那是進攻一方,最後的安全線。再往前,便是一片綿延不盡的冰面兒。為了個給進攻方製造麻煩,昨天夜裡,李家寨的鄉勇們,又用化開的雪水將冰面兒重新“修補”了一遍。昨天所有能用肉眼能找得到的落腳點,如今都被冰面徹底覆蓋。從一百五十步處直到冰牆根兒,整片山坡凍出了一個巨大的冰殼,光滑如鏡。
然而,幽州軍指揮者的智慧,再度令防守方的將士們,感到了無比的震驚。只見隊伍後方有人將令旗一擺,隨即,鼙鼓聲由激越轉為低沉。跟在盾牌後第一順位的幽州兵卒們,迅速蹲下身體,從背後解下了乾草捆。緊跟著,以彼此相鄰的五個人為一組,手腳並用,將乾草向前鋪去,轉眼間,就在冰殼上鋪出了數十條幹草通道。四尺寬窄,一丈長短,通道的末梢,遙遙指向了冰牆!
用光了乾草的兵卒迅速轉身,將自己藏回了舉盾之後。第二波兵卒從背上解下乾草捆,將前一波同夥的動作迅速重複。轉眼,就將乾草通道又向前延伸了一丈半遠,與周圍的冰面相互映襯,金光燦燦,瑞氣縈繞!
“射,趕緊射,射死他們,射死他們!”城頭上的守軍先是被驚得說不出話,隨即,便爆發出一陣瘋狂的怒吼。剛剛裝填完畢的床弩,再度發威。將五支鋒利的弩杆一字排開,齊齊朝城外的幽州軍頭頂砸了過去。
因為距離足夠近,敵軍站位又比先前密集,五支弩箭,全都命中了目標。紅色的血光和粗大的冰渣四下迸射,被穿在一起卻沒有立刻死去的幽州兵卒,手腳亂舞,大聲慘叫。然而,其餘幽州兵卒卻在隊伍中都頭、十人將的督促下,繼續用乾草鋪設通向冰城的道路。每一個呼吸時間,都能讓道路向前延伸數尺。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太行山的好漢當中,有許多人按耐不住,用角弓朝城外射下了羽箭。一百二三十步的距離,大部分羽箭沒等抵達目的地,就已經失去了力道。零星幾支飛至,被早有準備的幽州盾牌手用巨盾一擋,“叮噹”一聲,倒飛回數尺,軟軟地落在了冰面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鼙鼓聲,忽然又變了節奏。將來自隊伍末端的命令,以最快速度傳進了每一名幽州將士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