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過後追究,郭伯父和趙家,也能用一時失察的藉口糊弄過去。”常婉淑笑了笑,非常肯定地剖析,“況且這件事對朝廷又沒啥壞處!日後再有人拿石延寶說事兒,朝廷甚至可以一口咬定是假冒的,真的前朝二皇子早就死了好幾年了!反正真真假假,還不是誰刀子硬誰說的算!”
“哦——!”常婉瑩依舊是滿頭霧水,低聲沉吟。實在無法理解,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肚子裡到底轉的是哪根筋。不過能確定情郎不會遭到朝廷兵馬的追殺,便讓她覺得心裡頭安寧了許多。低下頭沉默了片刻,繼續追問,“那,那他現在到了什麼地方?姐姐你有訊息嗎?契丹,契丹人那邊,會不會猜出他的真實身份?”
“沒訊息,但是契丹人肯定不會這麼快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常婉瑩想了想,不屑地搖頭,“他是扮作刀客出的飛狐關,每年差不多這個時候,跟著商販一道去燕雲和塞外的刀客,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契丹人根本查不過來,也沒那個耐性去一個一個地核實身份。況且除了咱們這些知根知底,並且時刻留意著他的動靜的,誰還能把一個刀客跟前朝皇子往一起裡頭聯絡?!即便再用心,至多能查到這個叫鄭子明的刀客武藝很好,曾經在易縣跟別人一道擊殺山賊而已!”
“嗯!”常婉瑩裝出一臉輕鬆模樣,轉身走回書案旁,開始整理上面的筆墨紙硯。然而雙眉之間,卻終究有一抹擔憂,遲遲不肯散去。
做姐姐常婉淑的看見了,免不了就有些心疼。快步追過去,雙手攬住妹妹的肩膀,低聲安慰道:“事情已經是這樣子了,你現在擔心也沒用!你姐夫說得好,他這次不告而別,說不定還能多闖出一條生路來。趁著眼下新皇帝剛剛登基,四下裡叛亂紛起,誰也顧不上他。真的等到李守貞、王景崇這些人的叛亂都被平定下去,他再想做些什麼,恐怕就來不及了!畢竟,畢竟他是個男子漢大丈夫,不可在岳父的羽翼下躲一輩子!”
“嗯!唉——!”常婉瑩再度輕輕點頭,然後又低低的嘆氣。
一個手中無一兵一卒的前朝皇子,除了躲,還能做些什麼?總之不過是掙扎求活而已!可那些手握重兵的英雄豪傑們,卻偏偏就容不下他。偏偏非要親眼看到他的屍體才會放心!
“你姐夫還說過,如果他聽了親孃老子落難的訊息卻無動於衷,就跟禽獸沒什麼兩樣了。這種人,絕對相交不得,也不值得任何人掛念!”常婉淑對於自家未婚夫韓重贇,卻是推崇的很。也不管有用沒用,只顧著將後者的分析一股腦地往外倒,“而即便他去了遼東,見到了後晉的亡國皇帝,結果也不過是求個心安而已。以對方的閱歷和見識,絕對不會跟著他偷偷跑回中原來,更不會再起什麼不切實際的念頭!”
這幾句話,特別是最後兩句,對於常婉瑩來說,又有些過於深奧了。令少女又眨巴了好半天眼睛,才勉強笑了笑,低聲道:“姐夫果然是慧眼如炬,不枉了阿爺在他身上下了那麼大的力氣!不過,小寶他此去,也不僅僅只是為了求個心安!”
“那他還求什麼?”常婉淑立刻嚇了一大跳,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他不是真的想借兵復國吧?那他可真的是與虎謀皮了!”
“肯定不會!”常婉瑩笑了笑,自豪地搖頭,“他的性子,與他阿爺倒有幾分相似,卻一點兒也不似他的祖父大晉高祖。寧可拼個魚死網破,也不肯認賊作父。我們倆在一起的時候,他也從沒說過復國的打算。他甚至,甚至對大晉的滅亡,都不是太在乎。”
“那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你趕緊說啊!你這死妮子,別說話只說一半兒?”常婉淑急得額頭冒煙兒,抓著她的手用力搖晃。
“還能怎麼想?他這輩子,不能始終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吧?!”常婉瑩又笑了笑,用反問的語氣回應。
這次,輪到當姐姐的滿頭霧水了。同樣是眨巴了眼睛好半晌,才狠狠甩開了對方的手,憤懣地說道:“真不懂你們兩個到底想什麼?虧了你姐夫還拼命地幫他!他如果不是石延寶,又能是誰?他若不是石延寶,你怎麼肯如此死心塌地地維護他?”
“問題是,他自己始終不能確定啊!”常婉瑩又嘆了口氣,幽幽地道。
“這……”常婉淑徹底無話可說了,只是再度張開雙臂,將自家妹妹抱得更緊。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將自己身體裡的力氣多借給妹妹幾分,才能將妹妹的心臟裡的酸澀多少趕走一些。
姐妹兩個靜靜地站著。
擺在桌案上的銅鏡子裡邊,照出兩張雅緻的面孔。一熾烈一寧靜,俱是青春洋溢,卻俱已經帶上了幾分與年齡不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