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他說,〃我聽說你來了。
別擔心,我可不是吃人精。
就算是,今晚我想吃點清淡的。
別在意你旁邊煮得突突跳的胡蘿蔔啊、土豆啊。
你看,我正在考慮,把這洗衣盆直接放到爐子上是不是會更舒服點?燉斯莫爾伍德,今晚我們吃燉斯莫爾伍德,姑娘小夥子們吃燉斯莫爾伍德啊,這可是老少皆宜的好東西呢。
燉斯莫爾伍德,真棒,這可是整個紐芬蘭最好吃的東西。
〃〃他可不是什麼流芳百世的人。
〃我想我說了這句話。
〃的確是的。
〃對方答道。
等我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有人正給我掖被子。
起初,我以為是我祖父。
〃爺爺!〃我喊道,想伸手去勾他脖子。
但是,他臉上突然換了副表情,好像議員席裡那種唯利是圖的人一樣。
我無力地推開他,伸手去抓他。
他卻緊抓住我的手,靜靜地握著,彷彿握著孩子的手。
〃睡吧!〃他給我下了命令,語氣非常堅定,根本不管我會不會遵從,也不管我是否會好起來。
這對他沒有分別。
我睡了又醒,努力想讓自己清醒,以免在睡著時議員席的那夥人趁機對付我。
我想自己曾聽到,冰塊打在床邊那堵牆時的聲音。
從我離開眉脊山後,已經很少聽見這樣的風了。
我深信,自己住的這個工棚會被連根拔起,會像只紙板箱一樣被風颳著一路滾過荒原。
好像過了許久,我才醒來,頭腦清醒了很多,人也舒服了不少,肚子裡有了飢餓感。
從睡的床上望去,透過開啟的房門,我看見有人坐在鑄鐵爐邊的桌子旁看報紙。
我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懷疑自己還是在做夢。
不過,就算做夢,我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她。
她變了很多,寬大的體型不再渾圓,沒什麼肉,整個人瘦骨嶙峋,看上去足足比實際老了20歲。
她穿著不太合適的紅黑相間格子襯衫,一條粗藍布的工裝褲,腳下是一雙工作靴。
〃菲爾丁!〃我叫道。
她抬起頭盯著我,彷彿不能確定我已經不再發燒,繼而微笑了一下。
是的,是菲爾丁。
但是,她那日漸衰老的臉上又新增了幾分愁容。
〃斯莫爾伍德!〃她答道。
她的口吻略帶諷刺,像是跟一個在自己筆下死去的陌生人打招呼。
雖然陌生人剛剛恢復神志,但對他的死,她其實並不在乎。
〃你在這裡做什麼?〃我問道。
〃隱居呢!〃她回答,〃被迫隱居,因為你讓我心碎了。
〃我一時沒記起紐約的事,以為她指的是費爾德中學時的那碼事兒,心裡感到很內疚,臉上肯定也表現出來了。
她突然大笑起來,打量著我,彷彿在說我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居然會相信我曾做過的事會影響她一生。
這時我才記起我們見面的最後一個晚上。
〃你過得還好嗎?〃我問道,〃在這裡做什麼?〃晚飯時,我狼吞虎嚥地吃了一大盤炸土豆,她也說了她的事。
〃那年夏天我回到老家,發現自己得了肺結核,我父親診斷的。
有好一會兒,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診斷結果。
你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得這種病,得這種病的都是些營養不良、不講衛生、又髒又臭的窮人。
比如你這樣的。
他姐姐道特姑媽一直都不能原諒我得了這個不體面的病,丟光了整個家族的臉。
也不能原諒我父親,是他診斷出來的我的病。
也有可能他們不能原諒我,是因為我沒死,又從療養院回來,出現在聚會上,還裝作別人不知道我得了什麼病。
我那姑媽到現在還發誓,一定是我父親誤診,病是我在療養院被人傳染的。
迷路(3)
自從她提出這種可能,我父親就成了輕易下診斷結論的庸醫典型。
〃其實,肺結核並不像我親戚想的那樣,是按社會等級傳染,富人不會得這個病。
它是非常大眾化的疾病。
在療養院裡,我沒像其他病人一樣,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間,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