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僕僕的,是畏兀兒人打扮。艾布忙迎上去,那人左手按在胸前,按照西域風俗,很禮貌地彎了一下腰,用略顯生硬的蒙古話問道:“請問,可還有空的座頭麼?”
“有,有。”艾布話才出口,轉頭去望,原來今天客人較多,裡外都已經坐滿了,只有王氏兄妹那張桌旁,還留有一個空位。他話既然已經說出口,沒有辦法,只好領著那人走過來,笑著彎彎腰:“王先生請往裡面挪挪如何?實實地對不住也,小店這兩日生意倒好,竟來恁麼多客人……”
王保保笑笑,往牆角略微挪了一下,用蒙古話對那畏兀兒人說道:“請坐。”那畏兀兒人又是深施一禮,偏著身子坐下了。
“敢問閣下自哪方來的?”王保保笑著搭訕。對方連忙回答:“我自哈喇火州來。”正好艾布端茶上來,笑道:“卻是恁的巧,我也曾在哈喇火州住過哩。敢問客人貴姓?是便居住在哈喇火州,還是路過哈喇火州來的大都城?”
那人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叫阿廝蘭,也曾在哈喇火州住過少許時日,卻非當地人氏。”艾布笑問:“我離哈喇火州已將二十載了也,走時城西的禮拜堂尚未完工哩,想必今日……阿也,對不住,客人你吃些甚麼?”
“叫我的名字阿廝蘭便可,”阿廝蘭忙又欠一下身,“隨意將些麵點上來罷,我吃了便要趕路哩。”艾布答應一聲,就往廚房裡去了。王保保卻在一旁不住思量:“阿廝蘭,‘獅子’,自哈喇火州來……這名字似好生熟悉呵……”
忽然聽到阿廝蘭問自己:“請教先生怎的稱呼?”“不敢,在下王保保,”王保保笑著拱手,“閣下自察合臺汗國來,倒要請教,未知阿力麻裡近況如何?”
“甚麼近況如何?”阿廝蘭警覺起來。“便前數年,禿黑魯帖木兒在阿速自立為汗,與撒馬耳幹汗庭並立,”王保保右肘架在桌子上,五指張開撐著下巴,笑眯眯地望著阿廝蘭,說道,“察合臺汗國東西一分為二。傳言禿黑魯帖木兒信奉的回教,逼迫天山以北十六萬蒙古人都做穆斯林哩,舊都阿力麻裡群情洶洶,似要揭杆反叛——未知今日如何哩?”
阿廝蘭搖搖頭:“這個我卻不知……”王保保繼續問道:“我又聽得,摩尼教在阿力麻裡的東方教團,便是煽動鬧事的元兇哩,可是有的麼?”
阿廝蘭忽然側身打了一個哈欠,等再轉過臉來的時候,又已經笑容滿面了:“對不住也,想是連日趕路,有些睏乏哩。”王保保看他故意顧左右而言他,也便笑一笑,剎住話頭,不再問下去了。
艾布端上來水答餅、古剌赤、糕糜等諸色點心,阿廝蘭連忙擺手說道:“我隨便吃些便可,恁麼多,卻付不起……”王保保笑著打斷他的話:“且吃著,算我請客便是,打甚麼不緊?”
他的話音才落,突然一個粗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來:“老回回,這餐你賺不得了也,那位阿廝蘭先生,咱們要請將警巡院裡去哩!”說著話,兩個警巡裝束的青衣漢子挺著兵刃衝了進來。
王保保和艾布都是一愣,只聽阿廝蘭冷笑道:“小小一個大都警巡院,也配來拿我麼?!”
“大都警巡院既是不夠份量,未知我又如何?!”突然隨著一聲暴喝,一個紅袍番僧舞著支碗口來粗的鋼杖直跳進來。風聲如雷,杖頭到處,碗碟桌椅盡皆碎裂,店裡的客人慌忙四散奔逃,還是有幾個被打傷了胳臂、腿腳,倒在地上“哼哼”地呻吟。
王保保轉身一腳踢翻身後的桌子,拉著艾布和自己妹子躲到角落裡去,冷眼旁觀。只見阿廝蘭似乎對這唬人的架勢倒並不放在心上,冷哼道:“多普拉旺,我坐地還未出手哩,你可慌些甚麼?把一支討飯棒舞出再多花樣來,又抵得甚用?”
那紅袍番僧多普拉旺卻似乎對阿廝蘭頗為忌憚,手中鋼杖舞動,腳下卻原地踏步,並不敢衝上前來,只是嘴裡威風:“阿廝蘭,我身旁這兩位,乃是警巡院中一流的高手……”
兩個先衝進來的青衣漢子,一挺單刀,一舞雙鐧,一起跳上兩步,高叫道:“樂謙、周德淵在此。阿廝蘭,曉事的乖乖放下兵器,束手就縛,莫等老爺斫下你一雙手腳,拖將出去,須不好看!”
阿廝蘭緩緩地站起身來,撣撣袖子:“大都城裡真個‘高手如雲’哩。你幾曾見我將出兵器來,便如此驚惶?”話音未落,忽地跨上一步,右拳疾風般擂向樂謙面門。
樂謙知道此人乃是西域數一數二的刀手,早就暗中戒備,此時見阿廝蘭果然一句話沒說完就便動手,不慌不忙,一招“雲龍初現”,橫刀在面門前一攔。
在他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