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將至, 國朝的每一個角落裡都籠罩著喜慶的氣氛。
當成化皇帝陛下被枕頭風吹得有些飄飄然, 廢立太子的決心正搖擺不定的時候;當太子朱佑樘靜靜地守在清寧宮裡, 平靜地迎來即將狂卷而至的暴風雪的時候;張家人已經辭別了京師,在冬日的蕭蕭寒風中回到了興濟縣。
如同一年前離去的時候那般,車隊碾過路中的碎冰,頂著漫天大雪緩緩駛入張府。張巒剛從車上下來, 張嶽與張忱便大笑著行來,拍著他的肩背引著他去拜見張縉。家眷的馬車則直到內院月洞門前才停下, 出來相迎的是張岐之妻錢氏以及張忱之妻小錢氏。
因天候寒冷, 只簡單寒暄了幾句, 眾人便一同去了正院拜見何氏。金氏只顧著摟住張延齡往前走, 襁褓裹得緊緊的, 生怕他凍著了,將張清皎姊弟倆落在了後頭。張鶴齡一臉豔羨地望著母親懷裡的嬰孩,伸手緊緊地攥住了姐姐的袖角——母親顧不上他又怎麼樣?將他忘在腦後又怎麼樣?他還有姐姐呢!
張清皎感覺到袖角傳來的力道, 低聲吩咐了丫鬟僕『婦』們幾句後,便笑著『揉』了『揉』小傢伙帶著絨帽的腦袋,牽著他跟在長輩們後頭。一行人的身影被風雪淹沒,不多時便轉進了旁邊的抄手遊廊。
儘管離開家鄉已經整整一年,張清皎對張府的記憶卻依舊無比清晰,彷彿她們一家人從未離開過似的。畢竟是走了十來年的路, 她甚至能在心裡暗暗算出,眼下還需要走多少步,才能從抄手遊廊轉到何氏的正院裡。再仔細看去, 遊廊兩旁種的花草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就連懸掛起來的紅燈籠也在往年的位置。
入得正房,丫鬟掀開厚厚的綢緞門簾,迎面就有一陣暖風撲來。僕婢們伺候著錢氏與金氏脫下大氅,丫鬟們也擁上前幫著小錢氏和張清皎解下昭君套。金氏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在榻上端坐的滿頭銀絲的何氏,聲音細細地問候了幾句,又將懷裡的張延齡抱過去給她瞧。
何氏雖然對她頗為看不上眼,但到底上了年紀,尤為喜愛孩子。瞧著張延齡生得白白胖胖,她心裡難免歡喜,忙伸手接過來抱著,輕輕地逗了幾句,小傢伙絲毫不怕生,咿咿呀呀地揮著小爪子笑了起來,何氏亦笑得格外開懷。
見何氏心情不錯,錢氏與小錢氏以及張嶽之妻李氏也上前湊趣,分別說了些以前育兒的經驗之談,言語之間也頗為感慨,沒想到金氏竟然在這樣的年紀還能生下幼子。金氏聽了,不免透出一二得意之『色』,只是礙於何氏的威勢不敢炫耀她又生了個大胖兒子的功勞罷了。
因著無人提起,張清皎與張鶴齡竟然一時被長輩們遺忘了。張鶴齡噘著嘴,只覺得弟弟奪取了眾人所有的注意力,令他非常不滿。張清皎倒是很自在,牽著他主動來到何氏跟前行禮:“見過伯祖母。”
何氏眉頭輕輕挑了起來,打量著姐弟倆,笑道:“不過一年不見,便險些認不出來了。不僅長高了,連模樣似乎都有些變化。皎姐兒越發秀麗,更像是大姑娘了。鶴哥兒瞧著也懂事不少,行禮亦是似模似樣的。”
她話音剛落下,張清皎便笑著讓丫鬟拿來了一個精緻的小箱籠。正要給金氏使眼『色』讓她出面,誰能料到金氏只顧著抱過張延齡輕哄,根本沒注意到她。無奈之下,她便只得自行從箱籠裡頭取出送給長輩們的禮物,親自奉給何氏、錢氏等人:“這都是京中時興的式樣……臨走前姑母特意帶著我去了一趟銀樓,給伯祖母、伯母叔母、大嫂嫂和姐妹們挑了些首飾。”
“難為你有心了。”何氏瞧著手裡的碧玉鐲子,“水頭不錯,上頭的紋路我也很喜歡。”玉料確實上乘,雕工亦很是難得,整個鐲子上竟是雕滿了不斷的卍字紋,顯而易見是為崇佛的人準備的。由此也可瞧出,挑禮物之人確實用了不少心思。
張清皎笑著給她戴上:“瞧瞧,這鐲子果然很襯伯祖母的膚『色』。”
“我都是半截身子埋在黃土裡的人了,還有什麼襯不襯膚『色』的?”何氏失笑,拍了拍她的手,直率地道:“好孩子,你姑母教得很好。”不是她看不起金氏,小姑娘這一年來變得越發落落大方,還真不是金氏能教得出來的。
錢氏、李氏等聞言都笑了起來,金氏掩住心底的不喜,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絲笑容——就算這一年她滿心都想著肚子裡這一胎,沒怎麼照顧女兒,張氏也確實時常來往——她聽著這樣的話,也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但何氏積威多年,又是長輩,便是心裡再不滿,她又如何敢表『露』出來呢?
張清皎有心替金氏轉圜,便輕聲接道:“姑母教得好,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