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領率這支軍隊的不是別人,是劉盈。
這個天家貴胄的少年,此前並不是以勇武著稱的將軍,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武人,不似他的父皇,他甚至沒有真正經歷過戰場,在生死關頭逼到眼前的時候,不必問有什麼高尚或是不得已的理由,單隻他有勇氣下這個決斷,就應經值得人讚賞,敬佩。
可是他戰了,守了,以和淮南叛軍大致相當地軍力,撐住了以勇武著稱的淮南軍破釜沉舟式的襲擊,直到大漢援軍的到來。
在周勃無言的凝視中,玄衣緣的少年起身,走出營帳,瞧著大帳前首,兩日之前,被無數漢軍兒郎鮮血染透的土地。那兒如今已是一片荒蕪乾淨,曾經堆砌滿地的屍身被青草掩埋。
劉盈瞧了又瞧,彷彿這麼瞧到來年春天,這片被鮮血澆灌過的土地就會生根發芽,抽出新的綠草,綠草悠悠長到盛夏,一群穿著扎甲地漢家兒郎就會笑著走出來,單膝跪下參拜,齊聲道,“太子殿下。”
“周太尉覺得孤莽撞了?”
劉盈瞧的專注,並不曾將半分餘光分給身邊有大漢殊榮的老將軍。
“不會,啊,不對,是不敢。”周勃尷尬道。
如果是任何一位旁的漢將,沙場迎敵自然是他地分內事,沒什麼好說的。劉盈的不同卻在於他的身份,註定了他不能出一點差錯,那會牽連太多人。
但拋開他的儲君身份,這場戰本身打的雖然不咋地,戰後效果卻是大大的好。
擒下英布,則淮南餘勇不足為懼,下淮南指日可待。淮南國土中的漢家百姓將少受戰亂之苦。而本該在這場戰爭中付出性命地兩方士兵將存活更多下來。
“孤也覺得孤是莽撞了。”劉盈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徑自道,聲音輕柔。“若孤不曾一意孤行,避走邊城,也許這三千餘漢軍就不會將命送在這淮河岸邊。”
第一次上戰場,第一次殺人,沒有人會無動於衷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也許當時情況緊急無暇細想。可是事後,想起那流著鮮血倒在自己面前的人,死地時候他還伸著他的手,死死死死的看著你,你又怎麼能食安寢,夜夙寐。
周勃皺眉看著面前少年,他也是軍人,自然知道劉盈正是度他心中地關檻。十六歲地少年初見血腥戰場,他又素是個心性仁弱地主。
不。
周勃在心中斬釘截鐵道。
他們大漢地儲君,仁而不弱。
弱的人如何能剎那間定江山慷慨迎敵?弱的人如何能持劍對兇猛若虎的叛軍臨危不亂?
周勃逆著天光,斜斜仰首逆著站在帳口處的玄衣少年。他側影清瘦,是他素日裡看不起的荏弱。但是,他的眸底已經隱隱帶了微微尊重。
馳騁沙場地武將,他們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儲君呢?他不必親上沙場,勇冠三軍;但他必須有勇氣擔當戰爭。
他不必慧能通神,運籌帷幄,但他要能決斷。明晰時勢。
三軍中,哪有那麼多講究。那些個害怕鮮血,害怕死亡的,拖出去一頓板子打下來。哼唧哼唧也就想不了那麼多了。但是劉盈身份尊貴,實在不容他如是施為。周勃一時為難,皺了老大的眉,正無設法處,忽聽得帳外一聲詰笑。
“殿下這話,襄聽著卻覺得不對。”
許襄一身白衣走過來,腰懸紫色錦囊,詰口笑道。面色蒼白,話語卻如一把鋒銳的刀,“所謂義不守財,慈不掌兵。又所謂,小慈乃是大慈之敵。經此一役,淮南百姓當感念殿下。其他各部漢軍當感念殿下。需知,這中軍漢軍是人命。他們的人命也是人命。”
“軍人死戰迎敵,本是天分。他們以三千性命換得漢軍三萬性命,以及淮南三萬,六萬乃至九萬百姓的安寧生活。這三千中軍,”許襄面色慢慢凝重,“死得其所。”
周勃有趣的瞧著這一聲儒生裝扮的少年,他不曾習文,一向最討厭儒生,如今卻覺得這個儒家少年話語對自己脾胃。
太子身邊,倒也有些人才。
“先生說的是,”劉盈怔得一怔,拜道,“是盈想岔了。”
漢十一年秋九月,淮南王英布以二千八百人從間道行,襲太子中軍帳。中軍上下皆勇,相持半日,漢軍援軍到,擒英布。
淮南國亂,英布二子英準,英函將兵,不能服眾。當月下九江,廬江。
二十六,高帝詔天下,封皇子劉長為淮南王,都六安,命張蒼為淮南相。
“這個酈疥是什麼人?朕瞅著他地名字倒有些眼熟。”劉邦翻閱戰事邸報,問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