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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

“夜已深了。”

客氣地向耶律大石點點頭,趙蘇準備入內休息了。

“啊……是。”

耶律大石茫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讓趙蘇過去──看著他和記憶那個纖細少年再不相同的清瘦背影,在視線裡漸漸遠去……一步、兩步、三步……

──突然有年少往事跟情懷,呼天嘯地而來,直逼心中,直逼心中……!

……你給我你的眼淚和香氣,我給你我的溫暖。

那最初的從戰場的血腥裡抱出來的蒼白異香的少年……

那一夜彼此相偎,在夢中哭泣的年少的你……

充滿了眼淚和香氣的夢想……那時你看起來彷彿是一抹無論如何熱鬧不起來的幽魂……後來,有,帶著南國的水脈煙香似的溫柔般的青澀親吻……最後還有,那如蝴蝶般飛過大漠春風裡的約定……我們彼此的約定……

請你……等我兩年……等我兩年……

──誰知,這一分別,就是十六年!

今生已經無多。

如果再次分別──我想我們恐怕今生今世都無法再見了……

蘇兒……

情不自禁地想起這個屬於多少年前──那場風花雪月般往事裡的親暱稱呼……突然驚覺自己方才竟然也就這樣脫口而出──“蘇兒!”

啊,如今都已年過而立,非復當年年少模樣!──豈能還用這等暱稱?

還是說,你在我心目中,從未追隨歲月的步履,從未蒙受歲月的塵蝕──永遠都是那般的年少、脆弱,帶著你的眼淚和香氣……

耶律大石突然急切地想挽留住什麼!

“啊唷──”

突然聽到壓抑的痛聲,耶律大石驚覺抬頭,才見走出不遠的趙蘇此時不知為何竟半跪在了地上!

一手撐地,似乎想要站起來──卻──難道他腳傷到了?

難怪方才奇怪他步履實在緩慢!──“大人!……”長安已大驚飛跑了過去!

……雖然趙蘇不肯,耶律大石還是強制地要他把鞋襪除了下來──一看,不覺皺眉!

腳脖子至腳背,全腫了起來,又紅又亮,儼然饅頭相似──伸手一按,趙蘇痛得渾身一抖!雖然咬著嘴唇沒叫出聲來,可是蒼白的額頭上已然滲出了一層冷汗……

“傷到筋骨了。”

習慣戎馬生涯,豈又不熟悉這些傷症?──原無大礙,但苦於此地並無良藥!

──趙蘇卻聞言臉更白了一層──如此耽擱,何日能望江南?──眼下阮囊羞澀,又怎能延請醫生?

心裡悽然──細味紅塵,才知此中多少苦澀辛酸!

凡人也不好當呵……

卻聽耶律大石溫聲道:“──你……跟我回去暫住一段時間,待把腳傷治好,再回南邊去可好?”

他態度平易,竟是商榷口吻,──實怕此提議讓趙蘇覺得有傷自尊。

趙蘇無言──此境此地,他有何條件何資格反對?──如果自己一人,傷病老死可也,他早不心疼自己!──可是還有長安……總不能白白牽連了這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從。

侍從……想起長安那天的坦誠心跡……心裡不覺苦笑。

只能默默地點點頭,說一聲:“謝謝你……”語氣厭倦得連他自己都過意不去。

耶律大石卻毫沒介意,只是道:“那先到我房裡去罷!”一伸手就把趙蘇抱了起來──“重德!……”──嚇了一跳,更注意到耶律大石身後軍士陡然張大的嘴巴──和長安驚愕而迷惘地睜大的眼睛──羞恥和難堪,只說:“放我下來罷……重德!”

“好了……別逞強了!看你的樣子,怎麼能自己走路?──你以為自己很輕嗎?這裡除了我,大概其他人也抱不動你!”

雖然是開玩笑,語氣中的溫暖和安撫卻教趙蘇心頭輕輕一熱。

是啊,不能做伴侶……我們還可以做兄弟啊──他能瞭解耶律大石此時的心意。

抬眼看他,耶律大石也正含笑看自己──兩人微笑互視。

──往事已矣。

餘生切莫輕言放棄。

原來當年天祚帝被俘後,耶律大石措手不及,兵敗如山,只得率領故遼北邊部分戌軍,以及各族部眾,從鄂爾渾河畔出發,西行萬里,歷經險阻,到崑崙山一帶,重開疆域。在弟弟夷列的幫助下,他東征西戰,收復了不少部落,於宋建炎四年建立西遼,改元延慶,定都八喇沙袞。如今就是往此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