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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況,像大出血、難產,她肯定對付不了。岑明霞的呻吟時而尖利時而減弱,我在麥囤頂往下看,男知青和老農們都仰著臉,關切地盯著上邊。看見我的目光,他們害羞地挪開目光,似乎意識到男人們這麼盯產婦是不對頭的,其實處在他們的視角根本看不到孕婦的裸體。熬過漫長的一夜,天色剛放亮時,聽見孫小小興奮地喊:

“生了,生了!”

下邊一陣騷動,性急的人在問:是男是女?也有人問:為啥不哭?孫小小忙補充說:

“我是說它是順生,腦袋已經出來啦。”

原來還沒生出來呢。又過了一會兒,嬰兒總算生出來了,但沒有哭聲。孫小小緊張地說:不要緊的,不要緊的,谷阿姨說,要是嬰兒生下來不會哭,倒拎著腿打兩下就行。但她說歸說,卻不敢下手,我只好搶上前去,倒拎起嬰兒的兩條腿,在背上用力拍了幾下,這個早產兒終於哭出聲來,哭聲像小貓一樣微弱。

折騰一夜的岑明霞已經筋疲力盡,看了一眼嬰兒,就沉沉睡去了。

我們把小傢伙洗好包好。這是個男嬰,胯下帶茶壺嘴的。閉著眼,皺巴巴的小臉,羸弱的小身子,很輕,怕是隻有三四斤吧。頭上是幾根稀疏的黃頭髮。我看著他,心中說不出的酸苦。這就是顏哲說的“新人類”的第一代,他指望著這個新生兒能把外加的利他習性固定下來,變成隔著一定距離,並且,保持衣櫥的門敞開。鼓樓區的西北處我租了間套房,一室一廳簡單裝修。從住處到工作地點的這段路,人的本性。可惜這一點永遠不會實現。因為,等這次噴灑的蟻素失效之後,我們這個利他主義的小族群註定要崩潰。即使小傢伙真有利他天性,在利已主義的人海中也會很快被淹死的――或者他與環境同流合汙。何況這是個像小耗子一樣弱小的早產兒,他的肩上無論如何擔不起顏哲打算加給他的重擔,用句直截了當的家鄉土話:

虼蚤頂不起被單。

幾個月後,在知青們回城時,這個男娃兒被岑明霞很草率地送人,從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沒有半點音信。不知道岑明霞是否想念過自己的第一個兒子,但她嫁了個當官的男人,一直對丈夫瞞著農場的經歷,甚至聽說她在新婚夜還用了一點小花招,讓丈夫誤認她是處容器,這非職業習慣,而是生活習慣或者說愛好。愛好是種盲目的人生態度,可能生活的客觀環境培養並塑造了它。我更寧願女,所以她從不敢尋找這個私生子,也從不和農場的熟人談論他。

也許她已經淡忘了這個可憐的小傢伙吧。據我所知,失去了蟻素控制的岑明霞很快本性復萌,尤其是到四十五歲之後,私心加上更年期官能症,她是同事和鄰居們公認的最邪性、私心最重的婆娘,私慾膨脹到醜惡的地步,和親生兒女也合不來。我想,她更不會把二十年前的私生子放到心上了。

第四天傍晚,我們在那道最高的荒崗上找到了郜祥富和農場的牛群,還有兩匹馬。除了損失一頭牛犢外,他(它)們個個安全無恙。牛群安詳地吃草,時而仰起頭,抖抖絲綢般細密的皮毛,對著如血殘陽綿長地哞一聲。被困了四天的郜叔叔甚至沒有捱餓,因為牛群中恰好有一頭正在哺乳的母牛。那天牛群被洪水沖走時,他捨不得放棄,抓著一頭牛的尾巴一直緊隨其後,天黑不辯方向,誤打誤撞地擱淺到這兒。看到我們,他高興得流著淚,緊緊握著我的手不放。我們互相敘述了幾天的經歷後,郜祥富低聲說:

“秋雲,郭場長,顏……顏……沒死,那天夜裡,我在這兒看見他啦!”

我驚問:“你真看見啦?能肯定?”

郜祥富說他基本能肯定,他隨著牛群爬上這道高坡時,正好看見一個小夥子從崗上跳入洪水,趴在一個簡易木排上,遊走了。從背影看很像是顏哲,至少從衣著看肯定是一個知青,不是本地的農民,但方圓幾十裡除了咱農場外哪還有知青呢。這麼著一捉摸,九成是他。那會兒郜祥富對著夜色大聲喊了很久,但那人一直沒有答應,也沒有回來。我問郜叔叔,那人身上是否揹著鋸或斧頭,他說沒看見,但荒崗上留下幾根斧頭砍斷的樹樁,肯定是他做木排時砍的。

聽了郜叔叔的話,我基本可以斷定,他看見的就是顏哲,而那晚確實是顏哲在喊我,他返回農場警告了我,又匆匆離開,用隨身帶的木工傢什紮了一個木排,在洪水中游走了。想到這裡,我對他的所有憎恨都化為烏有,淚水在我眼眶中打轉。郜叔叔笨拙地安慰我:沒事的,沒事的。我知道顏哲水性好,不會出事的――可他是去哪兒啦?那會兒滿世界都是水,他能去哪兒呢。

我搖搖頭,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