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傅容騎馬越來越慢,幾乎與人步行並駕齊驅;他環著薛紛紛身子不著痕跡地往懷裡帶;下頷繃出堅毅的弧線,烏瞳直視前方。終於在一棵參天楊樹下停住,那裡有楊書勤立著等候,一身滿綴甲片對襟圓領袍,身著窄袖貼裡,下襬做褶,腳蹬皂靴,顯得精神威武,神氣十足。
傅容上前與之匯合,將薛紛紛扶下馬背,一旦外人在場他便又恢復嚴肅威儀的懷化大將軍,“書勤,你將夫人送回平南王府,趕在天黑前到達下一驛站。”
楊書勤在兩人身上環顧一圈,收起玩笑心思老老實實應下,“將軍放心,定能保證夫人安全。”
這段路程極短,饒是慢慢走也只不過一刻鐘時間。
傅容翻身上馬,馬上背影挺拔高大,途經薛紛紛時俯身揉了揉她頭頂,大掌帶著粗糲溫熱的觸感,“夫人要好好照顧小豆花,待我回來要看見你二人平安。”
薛紛紛抿唇,罕見地不躲閃不排斥,舉起雙手握住他粗壯結實的手臂,“你若是三年之內不回來,我便帶著他改嫁。”
她說的是氣話,然而這些事情又有誰能做保證,是以傅容一頓,語氣帶著難以名狀的複雜嚴肅,“若真有那日,夫人只需每年去看我一次便可。”
薛紛紛心中驀地一緊,未料想一句無心之言竟有如此嚴峻的後果,當即攢緊傅容不肯撒手,“不行,我才不看你,你得自己好好地回來!”
傅容朗聲一笑,“謹遵夫人教誨!”
說罷深深地看了薛紛紛一眼後收回目光,雙腿一夾馬肚子單手握住韁繩,不再回頭揚塵而去,漸行漸遠,不多時便只剩一個豆大的身影,眨眼間消失在道路盡頭。
直到楊書勤喚她,薛紛紛才陡然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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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東氣候較之永安城暖和,若是擱在稍北的地方,八月初已然有轉涼的趨勢。對於薛紛紛這種受不得涼的,留在粵東再好不過。
是以命人跟傅鍾毓夫婦支會後,二人送來家書,其中喜悅心情難以掩飾,同意是同意了,但字裡行間表明需得在薛紛紛生產後,將孩子送回將軍府。尤其沈景儀更是百感交集,盼了許多年的孫子總算有了著落,如何能不高興?捎帶著囑咐了薛紛紛兩句,讓她待在家中好生休息靜養,並送了許多名貴藥材補身子,從未有過的周到體貼。
可惜薛紛紛這些日子孕吐尤為嚴重,幾乎吃不進什麼東西,經常夜間起來嘔吐好多回,沒睡過幾回安穩覺。她孕吐比旁人來得晚,卻比一般人都嚴重,沒幾天便又消瘦不少,一張小臉蒼白無力,常常蔫蔫地坐在短榻上跟自個兒玩。
“若不是我的小豆花爭氣,想必還不會見識到公公婆婆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榻上雕花小几擺著冬蟲夏草等名貴藥材,她半臥在榻上隨手翻了翻,眼瞼半耷拉著懶洋洋的。沒一會兒便失了興致,抬手讓鶯時把這些都收拾起來。
說罷故意低頭嗅了嗅身上,誇張地嫌棄道:“我身上都是藥味,我是藥罐子裡泡大的。”
鶯時忍俊不禁,怎麼要當母親的人還是這般孩子氣,“小姐才知道嗎?您都在藥罐子裡泡了許多年了。”
薛紛紛低頭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這些藥材不能亂吃,全都要交予薛錦意來篩選檢查,經他首肯才可煲在湯中。只可惜他近來忙得緊,早出晚歸,要見一面委實不易。雖說不大厚道,但這點恰恰合了薛紛紛心意。
她一直不知該拿出何種態度面對六哥,對那日傍晚的談話避而不談,偶爾接觸到薛錦意視線也都匆匆避開。今次回來兩人鮮少有見面機會,然而每次他都坦坦蕩蕩,面色如常,如此讓薛紛紛好受不少,也不再躲避著他。
“白朮與姜水煎後徐徐服用,可治療嘔吐不食症狀。”薛錦意將傅鍾毓夫婦送的藥材挨個挑選,分門別類地裝放,泰半都是用不上的,“即便是補藥也不可隨意服用,若是出了差池誰也擔待不起。”
飯飯聽見他上一句後便後退一步要去給薛紛紛煎水服用,臨到門口聽聞後半句忙立定,畢竟薛紛紛飲食都由她一手操辦,是以聽得仔仔細細。
薛紛紛倒是不大放在心上,腦袋搖搖欲墜地歪在一旁鏤雕花紋靠背上,連日來嗜睡成癮,通常一睡便是大半天,昏昏沉沉的整日不見醒,看得人難免懸起心來。偏偏鶯時飯飯又說不上話,只得求助於薛錦意。
捏著腕子診治了一遍,並無大礙,只是平常的孕期反應罷了。
薛紛紛翻了個身繼續睡去,只是迷迷瞪瞪的無論如何也睡不熟,便輕著嗓音呢喃道:“六哥。”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