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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這幾句話對她簡直成了一個啟示,眼前頓時明亮了。她明白她的事情並沒有絕望,能不能成功還是要靠她自己努力。總之希望還是有的,希望在自己,並不在別人。她想到這裡,覺得那一切的絕望和悲哀一下子全消失了,她高興地提起筆寫了下面的一封簡訊:

“倩如姐:

今天我底表哥告訴我說‘外專’已經決定明年秋季招收女生了。我決定將來去投考。你底意思怎樣?你果然和我同去嗎?希望你不要顧慮。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堅決地奮鬥,給後來的姊妹們開闢一條新路,給她們創造幸福。

有暇請到我家裡來玩,我還有話和你詳談。家母也歡迎你來。

蘊華。××日”

她寫好了信,自己讀過一遍,然後填上日期,又加上新式標點。白話信雖然據她的母親說是“比文言拖長了許多,而且俗不可耐”,但是她近來卻喜歡寫白話信,並且寫得很工整,甚至於把“的”“底”“地”三個字的用法也分別清楚。她為了學寫白話信,曾經把《新青年》雜誌的通訊欄仔細研究過一番。

……

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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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覺新是覺民弟兄所稱為“大哥”的人。他和覺民、覺慧雖然是同一個母親所生,而且生活在同一個家庭裡,可是他們的處境並不相同。覺新在這一房裡是長子,在這個大家庭裡又是長房的長孫。就因為這個緣故,在他出世的時候,他的命運便決定了。

他的相貌清秀,自小就很聰慧,在家裡得著雙親的鐘愛,在私塾得到先生的讚美。看見他的人都說他日後會有很大的成就,便是他的父母也在暗中慶幸有了這樣的一個“寧馨兒”。

他在愛的環境中漸漸地長成,到了進中學的年紀。在中學裡他是一個成績優良的學生,四年課程修滿畢業的時候又名列第一。他對於化學很感到興趣,打算畢業以後再到上海或北京的有名的大學裡去繼續研究,他還想到德國去留學。他的腦子裡充滿了美麗的幻想。在那個時期中他是一般同學所最羨慕的人。

然而惡運來了。在中學肄業的四年中間他失掉了母親,後來父親又娶了一個年輕的繼母。這個繼母還是他的死去的母親的堂妹。環境似乎改變了一點,至少他失去了一樣東西。固然他知道,而且深切地感到母愛是沒有什麼東西能代替的,不過這還不曾在他的心上留下十分顯著的傷痕。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這就是他的前程和他的美妙的幻夢。同時他還有一個能夠了解他、安慰他的人,那是他的一個表妹。

但是有一天他的幻夢終於被打破了,很殘酷地打破了。事實是這樣:他在師友的讚譽中得到畢業文憑歸來後的那天晚上,父親把他叫到房裡去對他說:

“你現在中學畢業了。我已經給你看定了一門親事。你爺爺希望有一個重孫,我也希望早日抱孫。你現在已經到了成家的年紀,我想早日給你接親,也算了結我一樁心事。……我在外面做官好幾年,積蓄雖不多,可是個人衣食是不用愁的。我現在身體不大好,想在家休養,要你來幫我料理家事,所以你更少不掉一個內助。李家的親事我已經準備好了。下個月十三是個好日子,就在那一天下定。……今年年內就結婚。”

這些話來得太突然了。他把它們都聽懂了,卻又好像不懂似的。他不作聲,只是點著頭。他不敢看父親的眼睛,雖然父親的眼光依舊是很溫和的。

他不說一句反抗的話,而且也沒有反抗的思想。他只是點頭,表示願意順從父親的話。可是後來他回到自己的房裡,關上門倒在床上用鋪蓋蒙著頭哭,為了他的破滅了的幻夢而哭。

關於李家的親事,他事前也曾隱約地聽見人說過,但是人家不讓他知道,他也不好意思打聽。而且他不相信這種傳言會成為事實。原來他的相貌清秀和聰慧好學曾經使某幾個有女兒待嫁的紳士動了心。給他做媒的人常常往來高公館。後來經他的父親同繼母商量、選擇的結果,只有兩家姑娘的芳名不曾被淘汰,因為在這兩個姑娘之間,父親不能決定究竟哪一個更適宜做他兒子的配偶,而且兩家請來做媒的人的情面又是同樣地大。於是父親只得求助於拈鬮的辦法,把兩個姑娘的姓氏寫在兩方小紅紙片上,把它們揉成兩團,拿在手裡,走到祖宗的神主面前誠心禱告了一番,然後隨意拈起一個來。李家的親事就這樣地決定了。拈鬮的結果他一直到這天晚上才知道。

是的,他也曾做過才子佳人的好夢,他心目中也曾有過一箇中意的姑娘,就是那個能夠了解他、安慰他的錢家表妹。有一個時期他甚至夢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