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隨姨母一道去往樊城。
我有些不悅,推開他道:“公子何出此言,是不想我去前方陪你嗎?”
他環著我的手臂一緊,“當然不是,我恨不能你日夜都陪著我才好。我只是……也不知為何,許是這幾晚我總是被噩夢驚醒,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若是你到了樊城,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我心中一動,問他道:“噩夢?什麼樣的噩夢?”
他搖了搖頭,“不記得了。只隱約記得你身陷險境,而我卻救不了你。”
我回憶了一遍關於前世所有的記憶,卻完全不記得我曾在荊州這裡遇到什麼過什麼危險,反倒是他,似乎在攻打章羽之時,受了極重的傷,險些連命都沒了。
見我沉默不語,他又問了我一遍,“阿洛,不如你稱病留在許都,別去樊城,我再多派些人保護你,這樣萬一前方戰事不利,也不會波及到你。”
我卻不肯,“我曾答應過倉公,若有朝一日父王攻下荊州,要替他向父王進言,免荊州六郡的百姓遭屠城之禍。”
若是我不去到樊城,到時要如何完成倉公的遺願。
他想了想,最終沒再堅持己見,護送我到了樊城之後,反覆叮囑我,“你別在軍中亂走動,最好緊緊跟在母親身邊,寸步不離。”
不等我問出口,他已經給出瞭解釋,“父王是絕不會讓母親在荊州出事的,你跟在她身邊,我多少才能放心些。”
為何衛疇絕不會讓姨母在這裡出事?難道說衛恆之前跟我提及的某個人便是姨母,所以衛疇在拿下荊州三郡後,就迫不及待地將姨母接來,他是想讓姨母親眼見證他將章羽打得落花流水,束手就擒?
可是姨母同章羽之間又能有什麼關係?
但奇怪的是,姨母的車駕一到樊城,章羽的荊州軍便一改之前被衛疇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劣勢,不但穩穩地守住了剩餘三郡,還奪回了武陵郡,同衛軍隔著一條漢水對峙月餘,不落絲毫下風。
一連數月寸功未建,寸土未得,讓向來從容鎮定的衛疇也有些焦躁起來。數次主動出擊,可章羽在荊州已經營數年,人馬熟稔水戰,而衛疇的那四十萬大軍,則是步兵、騎兵居多,精於水戰者不過萬餘人馬,對上章羽強悍的水軍,完全討不到丁點兒便宜。
兩軍一連對攻數月,從四月一直到八月,仍是這般僵持不下,衛疇無法再前進一步,而章羽也不能徹底將衛軍擊退。
初時衛疇還有些焦躁,到了這個時候,反倒有些淡定下來,打算就這麼跟章羽耗下去。反正他有半壁江山的人力物力撐持,而章羽目下只有四個郡的錢糧人馬,長此以往,章羽終究是耗不起的。
然而衛恆的心緒,卻隨著秋八月雨水的增多,越發焦躁起來,數次同衛疇進言,請他撤兵,即使被狠狠訓斥也仍舊固執己見。
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去勸勸他,他卻在當晚從城外的軍營中偷偷回來找我。
“阿洛,明日我會和尚書令荀煜、太中大夫賈羽他們一道,再次聯名懇請父王退兵,若他還是不肯同意的話,我就安排人先送你回許都。”
“還請公子告訴我理由?”
他一向從容自若,便是泰山崩於前也是面不改色,如此焦躁不安,我還是頭一回見。
“雖然眼下看來,我軍情勢仍是佔優。可這行軍打仗,乃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已是八月,荊襄一帶每到這時,便多雨水,我軍步兵太過,多駐紮在低窪之地,若是再來一場暴雨,漢水暴漲,章羽順勢引漢水上游江水倒灌入樊城和襄陽,則我軍危矣。”
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阿洛,如今這雨已經下了三日,或許它明日就會放晴,可我絕不能讓你冒任何風險。”
許是他這一次,說動了不少衛疇所倚重的軍師、將領同他一道勸諫,終於使得衛疇勉強答應暫且退兵。
可惜已經晚了,就在我們即將離開的前一天夜裡,突然天降暴雨,江水暴漲,竟然一夜之間,便使得樊城成為一片汪洋。
駐紮在城外低窪之地的兵士被淹了大半,便是城內也好不了多少,平地水深丈餘,無法行走,百姓皆以門板澡盆為舟為船,坐臥其上,以求保命。
我和姨母所居的屋舍雖在高地,卻也被困在這裡,一時無法啟程離開樊城,返回許都。
幸而衛恆早有所備,已預先在城中留下數艘戰船,並一小隊水軍。衛疇倒也能屈能申,一見情勢不妙,立刻決定先坐船逃出樊城,免得被章羽趁勢來個甕中捉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