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車看來是特意為一個人使用設計的,燕錦衣只能與沐春風並排而坐,不免有些拘謹。沐春風卻顯得很瀟灑,煮水泡茶之後便靠在坐榻上,拿起先前看的書接著翻閱。
燕錦衣也想讓自己顯得瀟灑些,便大方地端起了茶杯,裡面的茶水湯色褐紅,香氣馥郁,味道淳厚回甜,與往日喝慣的碧螺春、龍井大不一樣。
車子行得很快,可在車內卻感覺不到太大的顛簸,連茶水都不曾濺出。這更讓燕錦衣驚訝——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人?
他藉著喝茶的姿勢斜眼偷看沐春風。只見她頭上幾件簡單的珠翠,上身穿一件紫紗對衿衫,下身白紗挑線裙子,上車時還見她露過一雙尺寸大得驚人的鴉青緞鞋。材質和款式都中規中矩,不顯富貴也不顯寒酸。
說她不是富貴人家,可又怎麼用得起這樣的馬車?說她是富貴人家,卻又不似大家閨秀知禮守節,甚至都沒有纏足。說是江湖俠女又少了些豪氣,說是商賈女眷又少了些俗氣……
“公子是不是覺得悶了?”沐春風注意到了燕錦衣的視線,抬頭問道。
燕錦衣大窘,“我……呃……”白玉般的面頰上映出紅暈,竟顯得極為可愛。
沐春風笑了起來,對他的惡感少了許多,“這裡有些雜書,公子要是悶了可以翻一翻。”
燕錦衣覺得這是一個掩飾自己窘態的好辦法,忙隨手抽了一本,翻開一看,竟是一本遊記,心中大喜,他最怕看的就是四書五經。
才翻看了幾頁,就發現此書頗有新奇之處,不僅記敘了所遊覽的風景名勝,還記敘了途中發生的趣事,甚至包括作者與家人的生活瑣事。
燕錦衣心中納悶,世上哪有將夫妻相處之事斥以文書公諸於世的道理,可細看之下卻妙趣橫生,不知不覺便讓人入迷了。
“在孔廟拜祭聖人時,夫君又憶起了聖人們的賢明,尤其推崇孟老夫子的辯論之才。我有心與他搗亂,便唸了金老先生的那首歪詩‘乞丐何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夫君苦笑不語。
一旁的女兒聽著好奇,問我此詩何意。我便將齊人有一妻一妾的故事講給她聽,末了說道:‘這故事一聽就是假的,因為只有家資豐厚的人家才有可能娶好幾個老婆,一個乞丐能娶妻就不錯了,怎麼還可能娶妾?’女兒又問何故,夫君答道:‘因為聖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知他是報復我。
到了次日,女兒一反常態,神色悲傷,我忙問其故,答曰:‘阿媽,是不是我太難養了,所以家裡沒錢給阿爸娶別的老婆。’我大汗,說道:‘非也。你阿爸不娶妾非因你故,而因我故。’”
“哈哈!”燕錦衣看到這裡大笑起來,驚到了沐春風。
“呵呵,這書真有意思。”燕錦衣忙解釋道,“這位南郭先生居然是個女子。”歷朝雖也有才女編著詩集、詞集,但鮮有人寫遊記,出身良好的女子也少有能四處遊歷者。
沐春風的眼睛放出光采,更顯得笑意盈盈,“那是我阿媽。”
“是你阿媽?那文中的這個女兒便是你?”
“是啊。”沐春風不解燕錦衣臉上古怪的神情,而後突然想起母親在書裡記了不少自己年幼時的糗事,不由羞惱地瞪了他一眼,“有什麼好笑的?我那時才四、五歲。你這麼大的時候沒有出過糗事嗎?”
燕錦衣又呵呵地笑起來,腦子裡也在回想自己四、五歲時可曾做過醜事。想起來了,有一次大哥夥同朋友要去一個叫做倚香院的地方玩,說什麼都不肯帶上他,他一氣之下到父親那裡去告狀,而後害得大哥被父親狠狠地打了一頓。那時他被嚇到了,哭著求父親不要打大哥,還說他再也不纏著大哥了,他可以自己去,氣得父親又把大哥打了一頓。後來才知道,倚香院原來是妓館。
大哥現在已經是從三品的御史中丞,專揪人差錯,為人鐵面無私、冷酷無情,行事異常端正,平日裡連花酒都很少喝。誰又想得到他十六歲的時候就曾跑去妓館偷歡。
“你母親說你父親不娶妾是因為她的緣故,到底是何緣故?”因為後文沒有解釋,燕錦衣非常好奇,不知其中是不是還有什麼典故。
“還能是為了什麼?當然是因為我阿媽不喜歡。”
“女子可不該善妒啊。”燕錦衣遺憾地搖搖頭。看這文字本以為南郭先生是個脫俗出塵的才女,卻不料竟是個妒婦。
沐春風聽了心中不悅,“善妒和會嫉妒是兩回事,自己的丈夫喜歡上別的女人,難道不該生氣、難過嗎?要是妻子喜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