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氣縈繞鼻端,令人心猿意馬。
君臣二人,一個批閱,一個磨墨奉筆,房間中沉默安靜的唯有紙張沙沙聲。
……
良久。
徐貞觀忽地頭也不抬說道:“方才相國來見朕,你可知緣由?”
她的嗓音頗有質感,略帶磁性,令趙都安想起前世聲優。
趙都安磨墨動作一頓,神態如常:
“微臣斗膽問詢,這才略知曉一二,相國大人似為改稻之事呈獻良策?”
憑藉前世經驗,電光火石間,他已意識到,年長宮女恐怕已將自己“行賄”一事如實稟告女皇帝。
這時候,裝傻充楞絕不可取,坦誠回答才是正確操作。
徐貞觀“恩”了一聲,似乎對他的回答頗為滿意,只是聽到後半句,略帶感慨地道:
“相國來見朕,說翰林院有一良才獻上一策,可解淮水農田被毀之局。”
“果有破局之法?不知是何手段?”趙都安佯作好奇。
徐貞觀隱隱“呵”了一聲,意味難明吐出八個字:
“以改兼賑,兩難自解。”
以改兼賑!
得益於前世吃皇糧時,身為大秘的見多識廣,以及古裝歷史劇的閱片經驗,趙都安輕易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當前局面大概如下:
朝廷試圖推動改稻為桑,但執行出了問題,造成大批災民的出現。
翰林院的某位高才,認為災民食不果腹,可以令本地豪紳,以糧食購買被毀的田畝。
如此一來,災民有了糧食,豪紳也可與官府合作,推動改桑,一石二鳥,即所謂的兩難自解。
猛地聽上去,似乎一箭雙鵰的妙計,然而在趙都安眼中,就純純是腦子有坑才能想出的法子了……
堂堂相國會察覺不到這法子的問題嗎?
他從不敢低估古人的智慧,那為什麼李彥輔會來上奏?
是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說……
突然,趙都安想起了一個細節:
李彥輔所屬的“李黨”為江南士族集團,而淮水正處江南地界,當地士紳得利,便是“李黨”得利。
且徐貞觀繼位後,對“李黨”呈持續打壓態勢。
有點意思了啊。
女帝是否看到了這層?不確定。
但不耽誤這是個表忠心,博取好感的機會。
“陛下,此法……恐怕不妥。”趙都安念頭轉動間,斟酌開口。
徐貞觀批閱奏摺動作不停,隨口“哦?”了一聲。
趙都安道:
“改稻為桑本是良策,若緩緩推行,以三五年為期,未必不能成。導致如今局面,已是為難,若以改兼賑,只怕形勢更壞。”
他略組織語言,繼續道:
“試想,若由豪紳賑濟,該以何價購田?若按市價,非但當地富戶吞吃不下,無利可圖,災民更只需出售少數田畝,就可過活,如此一來,改稻為桑仍難以推行。”
“若低價購田,豪紳大族自然拍手稱快,可災民便要食不果腹,斷無生路了,屆時必激起民變……如此一來,朝廷便進退維谷,兩難自解從何說起?”
他這番話輕描淡寫,好似閒談。
然而落在徐貞觀耳中,這位以女子之身登頂大寶的女皇帝批閱奏摺的手,卻猛地停頓下來!
旋即。
自始至終垂目的白衣女帝,緩緩抬起螓首,側過頭來,露出完整容貌。
她素白的臉蛋,如冰晶雕琢,不見瑕疵,鼻子線條挺翹,唇瓣豐潤,睫毛濃密如刷,此刻一雙美眸威嚴中夾雜一絲詫異。
心中意外至極。
在她的印象裡,這個京城謠言中,乃自己面首男寵的小侍衛一直是“花瓶”的角色。
方才與其說起政務,也並無別的意思,只是心中煩悶,尋個人隨口傾訴罷了,半點不曾期待對方會給出什麼回應。
可對方這番侃侃而談,雖說都是自己思量看透的話語,並無甚新奇,但出自“趙都安”口中,也足以令她意外了。
這等針砭時弊的見識與敏銳,起碼……比那個翰林強。
“這是你自己想的?”徐貞觀美眸凝視。
趙都安不卑不亢:“微臣見識自不如朝中諸公,只是斗膽一說。”
這番舉止氣度,卻稍稍與往日有所不同。
趙都安在賭,他猜測,女帝還不知老太傅走脫之事,所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