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位大學士閉上了眼睛,家僕放下簾子,馬車轆轆朝宮外駛去了。
留下趙都安杵在原地,先是茫然,繼而沉思。
這無頭無腦的一番話,粗聽像是長輩對晚輩的勸誡,要他多讀書,才好走得更高的意思。
但仔細琢磨,字裡行間透出的真正含義,倒像是告誡。
告誡他:朝堂上,真正走到高處的,大多還是文人。
這世界雖有玄妙偉力,但治國,終歸不是武力所擅長的,治民,律法,禮法,開智,農耕,商貿……
上到治理一國的策略,下到劃分一村一縣的利益,都要依賴文人。
趙都安武者出身,又不去從軍,無法走樞密院,或兵部的路線。
那走到,也無非是馬閻這個位置。
“是提醒我不要因被陛下賞識,就心生妄念,試圖成為如當年太監王震那種‘權宦’佞臣麼?
恩,換一句我熟悉的話,就是告誡我,要擺清楚自己的位置……”
趙都安臉色古怪。
他想說一句,太師你可能誤會了什麼。我根本沒想過走仕途……做什麼權臣啊……
如今的立功,升官,都只是在自己尚且孱弱的時候,不斷積累防身的底氣。
並不意味著,他真想成為名臣,做到某個位置上發光發熱。
如果非要說目標,一個是武道修行,想見識下另一番風光。
比如當個“武神”啥的……
一個是攻略女帝……咳,從這個角度,董太師誤解他,也不意外了。
畢竟,趙都安如今的表現,確實在朝著女帝寵臣的方向走。
而歷史上,如他這般,從寵臣,進化為奸佞的例子屢見不鮮。
至於他想說的另一句話則是:
“我讀書很多的好吧,怎麼都覺得我沒學識,不懂文人那套東西一樣……”
趙都安無奈。
袁立是這樣,這個董太師也這樣。
“算了,隨你們想吧。”趙都安懶得解釋。
……
……
御花園,涼亭內。
“陛下,趙大人來了。”
伴隨女官稟告,徐貞觀笑著招呼他進來。
俄頃,身材昂藏,俊朗非凡的趙都安一身緝司官袍,邁步而至:
“臣,前來複命。”
旋即,便聽女帝清冷中帶著笑意的聲線:“過來坐吧。”
她的聲音很有辨識度。
不是江南女子的柔,也非北方女子的硬朗,沉聲時,威嚴的令人生不出褻瀆之心。
如此刻這般,心情好時,簡簡單單句子,卻好似一雙無形的手,鑽進人的耳朵眼,撫在心口裡。
“是,陛下。”趙都安躬身入座。
在董太師方才的位置坐下,這才抬起頭,近距離,再次看清了白衣女帝那張挑不出半點瑕疵的臉龐。
徐貞觀滿頭青絲隨意垂著,渾身不見半點首飾。
瓊鼻之下,唇瓣豐潤,之上,眸如夜空星子。
此刻含笑,被他盯著,卻也不若尋常女子羞惱,而是指了指棋盤:“與朕手談一局?”
趙都安回神,自知方才略有失態,忙恭聲:“遵命。”
於是,盛夏亭中,君臣二人開始靜謐地擺下棋子。
只是兩人心思明顯都不在棋盤上,落子也是循規蹈矩,無甚出奇,走了十幾步。
徐貞觀才笑著揶揄:
“方才太監回宮稟告,朕便知道,你怕是要來了。”
趙都安假裝沒聽出取笑,正色道:
“旁人雖轉述,但周丞一案,既是陛下指派的任務,臣受命於天子,理應前來複命。”
徐貞觀對此頗為滿意,因已知道了過程,便只問道:
“朕原本想著,若一切順利,你便該能洗脫汙衊,如今看來,已是當堂釋放了?”
趙都安一臉認真:“袁公與刑部尚書秉公執法,且有陛下在看著,自然不會讓忠臣蒙冤。”
徐貞觀莞爾,饒是對他的油嘴滑舌已有領教,但如此大言不慚地自稱“忠臣”,偏偏一句話裡,又將所有人都誇了一遍……還是……
她明知故問:“哦?如此說來,周丞試圖阻撓了?”
這段後續,小太監的彙報裡沒有。
趙都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嘗試過,但失敗了。”
此時的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