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稍稍認真些了:
“以碗水喻靜心本性麼。”
趙都安不答,又用筷子,依次敲擊茶碗邊緣,叮噹聲裡,水波盪漾,說道:
“這是人慾、諸相、動心。”
這段日子,透過與老王的交談,他漸漸明白,這個世界的儒釋道,除了多了個超凡偉力外,其思想主旨,與上輩子那個,並無太大區別。
所以,就給了他打嘴炮的空間……
哼,甭管這和尚來意如何,反正自己的氣勢不能輸。
尤其參考老王的經驗,趙都安在琢磨,是否可以套路對方一次,從神龍寺也撈點好處什麼的……
老王太坑,上次白嫖他。
但神龍寺這麼有錢,這個辯機也是個響噹噹的大人物,和老王那種沒名氣的散官不同,想必更要臉些……
應該不會隨便跑路……吧?
抄《道德經》能從天師府換好處。
抄《金剛經》能不能,從神龍寺也搞點好東西?此刻,辯機和尚尚且不知,坐在對面的小白臉,已經準備套路自己……他饒有興趣道:“使君這話,倒好似是說,儒釋道三家一般無二了。”
趙都安卻搖頭,說道:“若站在門外看,覺得三家學問相似。但若走進去,我卻覺得大不一樣了。”
他指著第一個碗:
“儒門麼,沒有什麼修行玄妙偉力,都是經世修身的學問,存養義氣,正心誠意,往小了說,是為了讓自身在人世間更好地生存,往大了說,推己及人,修一人,便是修萬萬人。
講求的,也是人人心中存一尊聖人。
無非是蕩去塵埃,擦亮本心,雖無武人之力,無術士之詭,但卻有益於天下,若說弊端,自然有許多,但排開那些腐儒,總歸是好的學問。”
他又指著第三個碗:
“道門麼,能聚成一派,起初倒是簡單,無非是為了‘求長生’,人人都想求活,便來學修身養性,所謂的元氣,元精,元神……歸根結底,也是一樣東西。
流動是氣,聚集是精,妙用時便是神了,追求長生久視,去奔著那人仙去,飛昇成仙……是給求長生者看的目標……
當然,若真鑽研進去了,或許也就不在乎長生與否了,求道本身便是快意事,朝聞道,夕死可矣,這便是已不在乎最初的,因慾望而生的目的。
但哪怕達不到這等境界,單純只為修煉法力,求一個壽命綿長,雖比不上儒門為天下人的胸襟,但好歹不盡絕人倫,只是個人追求罷了,也說不上不好。”
頓了頓,趙都安終於指向中間那個碗,幽幽道:
“至於佛門麼……”
辯機看著他,和顏悅色:
“佛門度己度人,莫非還不如道門麼。”
趙都安小心觀察著對方的神態,斟酌調整說辭:“倒也並非‘不如’,只是未免太絕情了。佛門講求慈悲,但我看來,卻是太冷漠了。
佛門之所以聚集,講求的是人生活在世間太苦,人世如苦海,所以要人斬七情六慾,只因痛苦的來源,便是與他人的關聯,斬斷了,自然便不苦了。
所以父母斬掉,不娶妻,於是妻兒也可斬掉,又還剩下自己的慾望,還要斬,剃度出家,斬去三千煩惱絲,這話便清晰明白,剃的不是頭髮,是斬斷煩惱……
入門後,還要守清規戒律,戒貪嗔痴……也是在斬斷人慾……最終,將自己修成事不關己,最是無情的一具袈裟。
至於普度眾生,也不過是,將眾生也拉進佛門,讓他們也掙脫‘苦海’,一起成佛,還許諾輪迴轉世,修成佛,便入佛國,修不成,還能轉世……未免太取巧了。”
一番話說完。
辯機臉上並沒有動怒,只是有些驚異。
雖在此前,已經聽了這人許多本領,但無非也只是在權謀手腕,治國韜略上。
最多加上個修行天資上佳。
辯機今日過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多原因。
更像心隨意動,佛心隱隱告訴他,這個聲名鵲起的“趙大人”非同凡響。
便索性來見一見。
卻不曾想到,對方一介武夫,竟對三家修行功夫,有如此見解。
“趙使君的意思,貧僧大概明白了。”
辯機神態柔和,坐姿筆挺。
不知不覺,將眼前人從一名官吏,提升到了可論道的“有緣人”層次,耐心解釋道:“只是你對我佛門,想必確實誤解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