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事情嗎?”雪蘭問。
“記得,怎麼不記得。”那件事對李氏而言,是一生都難以忘懷的經歷,只是後來她當過妓女的事情被揭發後,她便失落了很久,也不再談起自己出唱片的事情了。
“都是因為我讓你唱歌,讓你去北方巡演,才會引出那麼多無聊的人在報紙上辱罵你,你怪我嗎?”
李氏不知道這跟她去美國有什麼聯絡,只是搖搖頭,然後急切地問道:“是不是政府那邊又針對你,你不是很久都沒有寫文章了嗎?難道有人要抓你?”
雪蘭搖搖頭,又問:“咱們從劉家逃出來已經幾年了啊?”
李氏一沉吟,回答道:“五年了吧……”
“五年了,我也寫故事寫了快五年了。”雪蘭垂下眼眸,撫摸著裙子上的褶皺說,“真快啊,簡直像一眨眼的時間。”
李氏急了:“你倒是先回答我的問題啊,一進門就跟我說要出國,你一個小孩子家,突發奇想出什麼國?”
在父母眼中,子女永遠都是孩子,哪怕孩子成年了,甚至五六十歲了,也依然是孩子,但雪蘭不是真正的孩子,她的實際年齡比李氏小不了幾歲,只不過她落在了這具身軀裡,所以才繼承了這個孩子的一切,包括認她的母親當母親,姐姐當姐姐。
“以前我給你念過我寫的小說,你覺得我寫得好嗎?”雪蘭問。
李氏說:“好,當然好,許編輯他們都說你是個奇才。”
“那一年冬天下大雪,咱們擠在一間沒有玻璃窗擋風的破屋子裡,全身只剩下不到二十個銀元,鄰里還住著半夜來砸門的二流子,要不是我寫小說餬口,咱們必定活不下去的。”雪蘭說。
李氏點點頭:“是啊,我的五姐是家裡的頂樑柱。”
“後來我賺了錢,咱們住上了大房子,頓頓饅頭菜肉,就算不再寫小說,咱們也能過上好日子了,可我依然沒有停下來。五年的光陰,我也算是披肝瀝膽了,熬盡了多少油燈,寫光了多少墨水,無數個日日夜夜,我就坐在桌前,不娛樂,也不休息,我只是一筆一畫寫我的故事。”雪蘭說著說著,忽然眼睛一酸,竟落下了眼淚。
李氏慌了,忙問:“你哭什麼?有人欺負你了嗎?為什麼哭?”
“為什麼哭?自然是因為難過,所以才會哭。”雪蘭看向李氏。
“五姐……”
“我被華夏政府封殺的後,有一天,我和三姐去看畫展,那個畫展裡,有一位畫家給我的小說畫了一幅畫,畫名是我小說中兩個女主角的名字。我一看那幅畫,就控制不住哭了,那位畫家深深地瞭解這個故事,他把一切透過這幅畫展現在人們面前,他說的是我的小說,而我看到的是我的故事,是關於我的,我的人生……我從死亡到重生的故事。”
李氏沒有說話,她只是怔愣地看著女兒,她想要寬慰她,卻又無從說起,因為她說的話,她全都不理解。長久以來,她一直在試圖當一個好母親,管好女兒們的一切,可是她的女兒很特別,她成熟的不像一個孩子,從來都不像。她做的事情她好像理解,但又全然不懂,就像她此時的手足無措一樣。
雪蘭在一百年後活過,但她活在絕望中,每天都在死神的陰影下苟且偷生。可是有一天,死亡卻帶給她重生,新的生命,新的家人,這些構成了她全新的人生,而最重要的是,她在這裡找到了活著的意義,她不再是一具行屍走肉了,她有自己的夢想,並且許多年來,她都在為此付出和努力。
所以在華夏封殺她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好像新的人生也隨著夢想一起被封殺掉一樣,她好不容易活了一次,所以不願意輕易死去,她甚至費盡心力,想從外國人那裡再走出一條新路來,把原本的死棋下活,而現在就是機會。
她本來應該毫不猶豫的抓住這個機會,可是她卻在恐懼。
恐懼未知的國度,恐懼陌生的環境,恐懼可能的失敗。
也許放棄比較好,華夏有她的親人和朋友,她可以在這裡結婚生子,過著簡單平淡的生活,把自己寫故事的那段時光封塵在記憶裡,也把自己最初那個有些宏大,有些想當然的夢想扔掉。
可是五年的光陰,上千個日日夜夜,每當想起這些的時候,她就彷彿看到了一個孤獨的身影,她一直一個人,孤獨地做著這一切,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支援。那個身影沒有責問雪蘭的軟弱,她只是空洞地凝視著她,像黑夜河流中漂浮的那個頭顱,兩岸的熱鬧與她無關,只有她心中美好的白玫瑰陪伴她。如果今夜下了雨,雨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溢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