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蔡霖禮貌地點頭,“草民……不,那個……我的轎子就在宮門外。”他忽然就當了官,完全不知道在官場上應該怎麼稱呼自己。
柳仕逸並不認為他失禮,反而覺得他單純可愛,便溫和地笑道:“蔡大人,你我今後同朝為官,不必客氣。”
其實廷尉位居九卿,為正二品,比從五品的東宮舍人的身份地位高多了,但蔡霖並不是很清楚,而柳仕逸一向莊敬自守,更不會強調這些,於是蔡霖的神情便輕鬆了一些。
兩人出宮上轎,直趨廷尉署。
他們剛剛走進大堂,便有幾個官吏過來見禮,蔡霖細心地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很快便弄明白了官場上的一套稱謂。
柳仕逸將蔡霖請進內堂,有小吏捧上香茶,兩人這才言歸正傳。蔡霖把當年那一夜自己親眼所見的情景重述了一遍,但他那時候不過才六歲,而當夜情形又非常混亂,給他印象最深的只有火光、驚叫、慘呼以及刀劍劈砍的聲音、拳腳打在人身上的聲音,還有就是很多很多的鮮血、劇烈的疼痛、最後的黑暗。雖然過去了那麼多年,可他在講述的時候仍然臉色發白,幾度停頓,柳仕逸伸手輕扶他的肩背,幫他穩定住情緒,才讓他能夠繼續講吓去。等到把當年的事說完,柳仕逸沉吟著沒有吭聲。蔡霖雖然講了很多,但記得的細節實在有限,對他並無太大幫助。
蔡霖漸漸冷靜下來,沉著地說:“柳大人,當年淮左蔡氏的生意遍佈大江南北,田地也置了無數,那夜我家被洗劫一空,地契房契也都被人搶走,如今家宅田地店鋪早已易手,是否可從這裡入手,查一查他們是從誰手上買來的?”
“嗯,你說得對。”柳仕逸點頭,“我這就派人趕往淮左查訪。”
他起身走出去,蔡霖臉上的表情完全消失,呆呆地看著窗外。過了好一會兒,他伸手矇住臉,慢慢俯下身去。他身上揹負著血海深仇,過了這麼多年,實在不勝負荷,如今終於看到沉冤得雪的希望,就像是一個長途跋涉的人走了千里萬里之後看到了目的地,忽然就感到深沉的倦意從全身的骨頭縫裡瀰漫出來,讓他只覺得頭暈目眩,再也支援不住。
柳仕逸挑了兩個最得力的心腹手下,向他們細細地交代一番,命他們即刻趕往淮左查探,然後又交代手下官吏分別去查太子遇襲的事並審訊在魏莊後山被俘的兇徒。這一忙便是一個多時辰,等他結束公事,回到內堂,卻看到蔡霖把臉埋在雙掌之中,整個人在暮色中散發著孤獨淒涼的氣息。
他站在門口,凝神看了很久,這才緩步走過去,抬手輕輕放在蔡霖的肩上。蔡霖抬起頭來,臉色有些蒼白,神情卻很鎮定。他抬眼看向柳仕逸,輕聲問:“柳大人,下官可以走了嗎?”
“好。”柳仕逸有點不放心,“蔡大人住在何處?我送你回去。”
“下官在這裡無親無故,也無家宅,暫時借住在白大將軍府上。”蔡霖站起身來,有些疲倦地說,“柳大人不必客氣,下官自己回去便可。”
柳仕逸微微一笑,“蔡大人,白大將軍率親兵前去擒住兇徒,並接太子回京,皇上把有關太子遇襲之事交由柳某查辦,柳某正要去向白大將軍詢問一些事情,正好順路。”
聽他這麼一說,蔡霖便沒有反對,與他一起走出大門,上了轎子。
他乘的是四人小轎,比不得柳仕逸的八抬大轎,但柳仕逸很體貼地吩咐轎伕壓著步子,讓他的轎子能夠從容跟上。蔡霖不懂這些,只是坐在轎中發呆。等到轎子放下,他仍未回過神來,半晌沒有出去。
柳仕逸下轎以後等了一會兒,見那頂小轎裡面沒有半點動靜,不由得微微皺眉,有點擔心地過去撩開轎簾。
蔡霖對著眼前出現的人發愣,半晌也沒反應過來。柳仕逸知道他重述當年案子,心裡一定震盪不已,便溫和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他的手,將他慢慢拉起來,帶出了轎子。
蔡霖這才回過神來,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柳仕逸的臉在淡青色的暮色裡越發清雅,淺淺的笑意裡滿是關切,而掌中傳來的溫暖讓他不由得心裡一動。
他吸了口氣,正要說話,得到下人稟報的白賁已迎出大門,朗聲笑道:“柳大人大駕光臨,失迎,失迎。”
第9章
蔡霖坐在正廳,看著白賁與柳仕逸互相恭維,始終一言不發。那兩人一個手握兵權,一個執掌刑獄,都是手段強硬之人,此時卻都溫文爾雅,笑容可掬,官場禮儀一絲不苟,令人佩服。
他們喝了一杯茶,總管便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白賁以為他是來稟報晚膳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