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這琴聲,如清泉淙淙,如絮語呢喃,如春蠶吐絲,如孤雁盤旋……
1987年8月29日夜完稿於撫劍堂書屋
後記
早在三年前,這本書連影子還沒有的時候,我就已經確定了書名《穆斯林的葬禮》。這好像是我的創作習慣,我的絕大部分作品都是早早地想好了題目再謀篇,再寫,極少有寫完了再命名或改名的時候。正如我的子女,我總是在孕育著他們的時候就已經起好了名字,一個好名字會激起母親的種種美好情愫、聯翩遐想,這是母親塑造兒女的藍圖,他們一落生,我就用那早已十分熟悉的親切稱呼呼喚著他們,懷著深深的愛、殷殷的期望,哺育他們,願他們能長大成為和這個名字相符的人。
有了《穆斯林的葬禮》這個書名之後,我曾經激動地告訴了幾位同道,她們——都是女的——幾乎和我一樣激動,說僅憑這個名字,就已經使她們彷彿看到了這未來的作品的模樣兒:風度、氣質、格調。我當然不知道她們是怎麼設想的,但很高興。於是我向她們講述了還沒有寫出的故事,一半是人物原型的真實經歷,一半是我的即興發揮和虛構。我講得很慢,聲音很輕,那根本不是“講故事”,而是讓自己的心潛入書(未來的書)中的時空,並且帶著我的朋友們到那時空中,去遊歷一番。這也算是我的一個創作習慣,我在打好“腹稿”之後不急於落筆,願意口頭講述一遍或數遍,講給家人聽,或是講給朋友聽,有時對著錄音機講給自己聽。這是對“腹稿”的一個考驗,如果不能打動別人也不能打動自己,寫出來還有什麼意思呢?
感謝我的朋友們,她們一邊聽我的講述一邊熱淚盈眶,我的講述經常被哭聲打斷。我並不想“賺”別人的眼淚,眼淚也不是評價文學作品的惟一標準,但它至少說明,我的講述引起了別人的共鳴。尚在孕育中的作品已經得到了朋友們的首肯,這對於作者,等於是“厲兵秣馬”!
但我仍然沒有動筆。
我在等待落筆的最佳時機,不到激|情在筆尖無法遏止地湧流的時候,不“硬寫”,我怕糟蹋了這個自己非常喜歡的題目。
我當然不能坐等。我踏著故事當中男女主人公的足跡奔走,我要回到那個時空去,再生活一次。“餘生也晚”,沒有經歷過書中的全過程,但我曾和男女主人公的原型有過相當一段時間的接觸,他們的音容笑貌,他們的痛哭和飲泣,閉目如在眼前,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們曾經不自覺地使我瞭解到早於我的那個時代的往事。何況在地面上還留存著並不因為他們的先後辭世而消失的東西,當我踏著他們當年走過的路,看到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歷史就在我的面前復活了。何況在人間還生活著曾經和他們一起生活過的人,以及和他們同時代的人,這些人向我談起過去,就好像歲月倒流了似的。何況我對於已經亡故了的男女主人公的原型有著那樣深切的懷念之情,一想起他們,我就無法抑制自己,我常在夢中見到他們,以為他們還在,醒來之後,一陣悵然、茫然!如果不讓他們在我的筆下復活,我簡直無法安生!
在經過相當長的一段“孕育”之後,我覺得我所等待的時機已經到來了,就鋪開了稿紙,拿起了筆。我把所有創作計劃都擱置起來,把所有的“文債”都往後推,把生活中的一切瑣事都拋開,連一些好朋友和許多讀者的信件都無暇回覆,全力以赴《穆斯林的葬禮》,我希望大家都能原諒我,如果知道我此時的心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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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時候膽子大,寫東西也不覺得艱辛,有時甚至是寫著“玩玩兒”。隨著年歲的增長,寫作似乎越來越難,那是因為:文學,在我心中越來越神聖。面對文學,我有著宗教般的虔誠。我在寫作中淨化自己的心靈,並且希望我的讀者也能得到這樣的享受。文學,來不得虛偽、欺詐和裝腔作勢,也容不得汙穢、骯髒和居心不良。“文如其人”,作家的赤誠與否是瞞不過任何人的眼睛的,我歷來不相信懷著一顆卑劣的心的人能寫出真善美的好文字。
我陶醉在自己創造的意境中。人是需要理想、需要幻想的,需要美,以美的意境、美的情操來陶冶自己。我想如果把世界上的一切醜惡集中起來強迫人去看,那一定是一種很慘的刑罰。
追求美是人的本性,我相信人們本能地而並非理智地嚮往純美純情的意境,美不必強迫人接受。不然,“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那樣的前人名句就不會這樣傳之久遠,深入人心。當然不是人間到處都有這樣的意境,所以人們才更需要這樣的意境。我筆下的主要人物,既是人間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