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話,所以他的感情也要永遠沉默麼。
這些七七八八的想法在張平的腦中揉成一團,他兩根拇指抵住陽穴,緊緊地按著。他的頭很疼,前所未有的疼。
最後,在他的指甲在面板上壓出了血痕的時候,張平終於重新坐直了身體。
他聽見袁飛飛的氣息均勻。他站起身,來到床邊,輕輕地半跪著看著她。
他從沒有說過,比起那雙鬼魅的細長眼眸,他更喜歡袁飛飛的嘴。袁飛飛的嘴不大不小,薄厚均勻,上唇有些微微上翹,看著就像飛起的燕子翼一樣。張平最清楚,這張嘴歡樂的時候是多麼靈巧可愛,而動怒的時候又是多麼的冷漠麻木。
他從這張嘴裡聽過最動人的笑聲,也從這張嘴裡聽過最狠毒的咒罵。
對張平而言,袁飛飛的嘴就好似一個神奇的百寶箱,讓他本已孤寂的生命變得不再沉默。
夠了,張平對自己說,已經夠了。
裴芸也是個好孩子,她同他在一起,一定比與一個啞巴在一起更為有趣。
而他自己……
張平將手指輕輕放在袁飛飛的嘴上,笑了笑,在心裡對袁飛飛說道:
【小丫頭,往後若是嫁人了,記得多回來看看老爺。】
第五十二章
袁飛飛並不是一個喜歡回憶的人;但是後來的歲月裡,她總是無意中回憶那段時間。
她覺得,那是她一輩子裡,最為溫和的一段日子。之後想來;她甚至會有種分外荒唐的感覺。因為她找不到任何一個讓她溫和的理由。
那時她那麼年輕,那麼張狂;整個人就像一串赤紅的辣椒,又衝又辣。
可她偏偏就是溫和了下來。
每個回憶都有起始的地方。對於袁飛飛來說;那段日子的開始;就是她的那句——
“不管多久,我都等得。”
她的確等了下來。
從那日起;張平一切如常;可袁飛飛知道;他變了。
那種改變用言語無法說清,她與張平生活五年,還從沒有這種感覺。彷彿兩人之間,豎起了一道無形的高牆。佈滿藤蔓,費力仰頭,都看不到頂。
不過袁飛飛也沒打算看。
張平如常,她比張平更如常。
就算是張平把堆放放雜物的偏房收拾乾淨,搬進去住的時候,袁飛飛都沒有說一個不字。她還站在一邊笑嘻嘻地問張平要不要幫忙。
然後就看著張平一臉沉鬱地搖頭。
那時夏天還沒過去,張平搬著床板,後背溼了一大片。袁飛飛蹲在一邊,衝他道:“老爺,再過不久就入秋了,等天氣涼了再搬吧。”
張平擺手,過到袁飛飛身邊坐下,拿起水壺大口喝水。袁飛飛道:“就這麼急。”
張平手一頓,隨意轉了轉自己的肩膀,比劃道:
【沒急,正巧這幾天得空了。】
“嘁。”袁飛飛嗤笑一聲,道:“照你這個話講,那我們日日都是得空的。”
張平笑笑,點頭。
歇了一會,張平又站起來,接著搬東西。袁飛飛就盤著腿靠在牆邊看著他一趟一趟,來來回回。
於是,在夏日的尾巴里,袁飛飛第一次與在這個院落中,與張平分開而眠。
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金家終於開始鼓吹花娘鬧事。凌花在屈家得到訊息,事發的前一晚,小豆芽在外面放風,袁飛飛與狗八一起,把錦瑟吊死在了房樑上。
在黑漆漆的屋子裡,錦繡穿著一身白色的睡袍,掛在上面,微微蕩著。袁飛飛看了一眼,道:“真像女鬼。”
狗八在一邊撿起桌子上剩下的糕點,放到嘴裡,隨口道:“你見過女鬼?”
“沒見過。”袁飛飛:“想來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狗八笑道:“含冤而死的女鬼,你怕不怕。”
“含冤?”袁飛飛沒有看他,只低低地笑了笑。
狗八:“怎麼。”
袁飛飛道:“你若硬說她含冤,也不是不可。”
狗八:“她做什麼了。”
袁飛飛道:“什麼也沒做。只不過是心有不甘罷了。”
狗八活動了一下脖子,道:“聽不懂這些女人家的事。走了。”
袁飛飛和狗八來去悄無聲息。到了外面,袁飛飛問狗八,“我叫你出來殺人,你怪不怪我。”
狗八樂了,道:“我怪你做什麼。”
袁飛飛也衝他笑了笑,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