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爆訊號從他腕部的遙控裝置內發出,以光速傳向四百五十多萬公里外的“希臘朔日”。
羅梭靜靜地數著秒。
哥哥,你的第二十六個生日還沒到,所以,你現在還是二十五歲。
壽則多辱,萊因哈特皇帝死得早,其實是天賜的福祉。
你這麼漂亮,不如就在這個最好的年紀——
死吧。
15秒,訊號傳到。
羅梭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一頭紅髮。
年輕的萊因哈特皇帝走向生命盡頭之時,回憶起自己少年時代的紅髮摯友。那樣純粹而明麗的快樂,是生命長廊中永不復現的風景。
染了一頭紅髮的自己,是否也在內心深處懷念著那早已遠去的童年呢?
希臘朔日,永無之期。
羅梭呢喃著說出最後一句話:“Да…здравствует…император。(吾皇萬歲)”
四百五十萬公里外,一團明亮的光球驟然在宇宙間升起,猶如出現了一顆小太陽。上億度的高溫中,“希臘朔日”被瞬間氣化。以它為中心,巨大的熱量急劇向四周輻射,一分鐘內擴散到了二十千米半徑,懸停在這個範圍內的幾架穿梭機連逃跑都來不及便被熔化。
“戀人號”處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四個引擎全開,衝出了核|爆波及的範圍。但無形之牆就在眼前,已沒有緩衝空間來減速了。
眼看就要撞到“牆”上去,最後關頭,薛垣按下手腕上的通訊儀,給喬伊留言:“我房間,桌子,牆,米沙——”
他只來得及說出這麼幾個凌亂的詞語。“戀人號”首先接觸到無形之牆,就像被空氣吞噬了一般,在瞬間無蹤無影。緊接著,不到1秒,薛垣也以同樣的方式消失不見。距離阿爾戈號探測器進入“牆”中,僅僅過了8秒。
幾天之後,返回了艦隊的喬伊再次來到薛垣的房間。
費了些力氣移開書桌,露出後面光滑的牆壁。以手細撫,感覺不到任何異樣之處,但似乎有微風拂過面板。
喬伊用手指沿著牆根細細摸索,觸到一個圓形的凸起。用力一按,只聽“咯吱”一聲輕響,牆面竟然像櫃門一般開啟,一個方形的洞口顯現出來。側耳聽了聽,洞口裡面是通風管道,風聲低徊,嗚嗚不已。
猶豫一下,喬伊把頭探了進去。眼睛剛剛適應洞內的黑暗,卻不料赫然看見一截瘦骨嶙嶙的人類手臂。
喬伊駭了一跳,猛地向後退了一步,但旋即意識到那是一個活人的手臂,因為它動了一下。
一張蒼白的臉隨之從黑暗中浮現。那是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金髮少年,孱軀形銷骨立,用手臂遮擋著刺眼的光線。
“……伊萬?”少年猶疑地開口,聲音微弱而怯懼,“是你嗎?我可以出來了嗎?”
“……”喬伊訝異得不知如何作答。
沒有得到回應,少年又改用俄語問了一遍,一面小心翼翼探出腦袋,努力向洞外張望。他突然發現面前站著的是一個陌生人,立即如同受驚的小獸般飛快地想要縮回去。
喬伊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對方。他甚至不敢用力,生怕那枯骨似的細臂在自己指間脆生生地斷裂。
“不要怕,”他盡力放柔了語氣,以免嚇到對方,“是伊萬叫我來的,我不會傷害你。你叫什麼名字?”
“米……米沙。”少年瑟索著回答。
叫米沙的少年裹著毯子,萎頓地縮在椅子裡,小口啜飲熱牛奶。他似乎很久沒有進食過熱的東西,很珍惜似地用雙手捧著杯子,感受牛奶的溫度。
從支離破碎的談話中,喬伊一點一點了解到當年發生的事。
六年前,艦隊起航前夕,全球各個城市都陷入了空前的混亂。
二十歲的薛垣奉命在北京登艦點服役。他心裡記掛著失散多年的弟弟薛域,想去莫斯科尋親。但職責不允許他擅自離開:在這樣全球性的大災難面前,每個地方都是一線,沒有多餘的人手填補別人的崗位空缺。
身為排程官的遲采蘩幫了他的忙。她利用輪班制度和時差的盲區,安排他每晚藏身在“北京—莫斯科”的穿梭機上,早晨再飛回來值班。穿梭機速度很快,往返這一萬多公里只需要4小時,如果薛垣足夠機靈,完全不會被人發現。
於是薛垣過了一段白天工作、夜裡尋人的奔波生活。每天只能在飛行途中勉強小睡兩三個點鐘,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說。
比辛苦更折磨人的是絕望。他跑遍了每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