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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部分

仲抱怨道,“吉野君還想再犯宜昌錯誤!”

“聽天由命吧。”升旗道。

吉野沒有“再犯宜昌錯誤”,這天,炸過重慶城,成品字形的一個轟炸機小隊返航時重新掠過升旗頭頂,飛過青草壩,扔下了九顆重磅炸彈。

從這天起,重慶人開始扛著鐵硬的鎬頭去南岸官山坡生冷的坡地上掘墓坑。這天,民生機器總廠的人也開始在臨江山坡上掘墓抗。第一個墓穴是給姜老城掘的。炸彈沒炸著他,機槍沒掃射到他,全叫行伍出身的他避過了。炸彈炸飛廠棚時的氣浪把他從民武輪船頭的吊籃中掀了下來。關懷也在吊籃裡,沒掀下來,他年輕,抓得牢。姜老城老矣,手一抖,人就從籃中掀出,以頭搶地,墜落在船塢底座的鐵軌上。

臨終,姜老城肯定想對盧作孚說什麼,說不出來。盧作孚說:“姜大伯,說不出來你就唱嘛!”

姜老城望著船頭上新漆的“武”字,就唱出來,用的是川劇高腔:“武字啊,它還差一點耶——”

盧作孚看一眼他手中還握著的漆刷子,聽懂了。

姜老城就把關懷的手抓過來,塞在盧作孚手中,盧作孚一看就懂了。姜老城知道盧作孚聽懂了,看懂了,就把眼睛閉上了。

當天晚上,田仲睡得很好——再也聽不見外面船廠“咣咣”的巨響。當天晚上,升旗睡不著,不是因為外面船廠“咣咣”的巨響聽不見了,不習慣。升旗老聽見鐵硬的鎬頭在生冷的坡地上掘墓。半夜,升旗推窗望去,民生機器廠臨江的山坡,月光下,能數清山樑樑上新突起的幾個石堆,卻不見掘墓的人影。升旗出了茅屋,爬上那山坡,墳堆前果然沒人。升旗彎了腰挨個盯著一塊塊墓碑尋找,沒有找到“盧作孚”的墓碑,大失所望,又長長地鬆了口氣——下策未能得逞,接下來的棋無法下。真要是下策得逞,往後的棋,升旗找誰下?升旗背靠著“姜老城”的墓碑坐地——埋在墓堆裡這人的名字讓人聽著實在,且川味兒十足,所以升旗選中了這塊做靠背。只是鎬頭掘墓的聲音卻一聲接一聲越來越清晰送到耳門,升旗納悶地轉過頭來,才發現,山坡下,民生機器廠背後的石崖前,上百人藉著月光在掘那生冷的石壁。不用再上前,升旗就知道,正是白天掘墓的那群人,拿的正是白天掘墓的鎬頭,領頭的那個穿灰布民生制服,必是盧作孚無疑。他一邊揚起鎬頭,一邊還在鼓動著身後的人群。時常追隨盧作孚身後的那個女秘書,正忙著掏筆記錄。最近才出現在盧作孚身邊的那個工程師正望著石崖拉他從不離身的計算尺。隔遠了,只能憑藉石崖撞到這小山坡上的迴音聽得幾個字,盧作孚還是愛用複數第一人稱,“我們……我們……”,升旗不用聽全下文就能猜到,這一夜,盧作孚講的是什麼……

後來,升旗很快就拿到了這份記錄稿,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我們要靠生命支援工作,我們為了支援工作而必保護生命。如果我們為了逃避敵機,而逃避了工作,實失掉了生命的意義。尤其是對敵的一種示弱,而以此達到了狂炸之所要求。逃避絕不是辦法!對付敵人空襲最可靠的方法是任何地方皆有可靠的防禦準備,非工作人員疏散到四鄉,工作人員應分別集中在堅強的防禦工事之下,以此保證可以在敵機侵襲到我們頭上的前一分鐘和後一分鐘照常工作。”這講話稿發表在《新世界》上,只加了個題目:《安全的最高要求》。升旗看發表日期,是1939年5月10日,屈指一算,那天開始的重慶大轟炸,這才過了一週。

5月3日夜,靠在“姜老城”墓碑上,升旗睡著了。他是被炸醒的,睜眼一看,天麻麻亮,該算是5月4日了。升旗知道今天還要炸,卻沒料到W的飛機能到得這麼早。山坡下,民生機器廠船塢,已被一片硝煙掩沒,人聲一片喧鬧。漸漸,升旗聽出炸聲不對,“噼噼啪啪”的。硝煙散去,升旗看清了,炸的是鞭炮。只見穿灰色民生服的一個人舉起扎著紅綢的消防斧將兩船纜繩斬斷。升旗想起盧作孚今天要主持“民文”、“民武”下水式。升旗隨著圍觀的本地人走近船塢,原本就擠在人群中的田仲靠了過來。

“鐵殼船身,用燃煤替代柴油作動力蒸汽動力,動力鍋爐用報廢船舶拆卸改造做成。民生機器廠創新設計的小火輪,長一百英尺,用四川柏木作船身、用植物油替代柴油作動力的試驗,都取得了成功!”聽得民生機器廠那個胸袋中老揣著計算尺的工程師講話,升旗跟著在場者一同鼓掌。緊挨身邊的田仲聽得他脫口而出一句話。聽口吻,是冷笑。內容,卻是讚歎:“雙贏!”

田仲一想就明白過來:“宜昌搶回來的中福煤礦大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