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雖然平和,卻怎麼的都能聽出幾分不經意的嘲弄來。流風揮揮手,含著梅子隨口說:“我倒是真沒見過她。不過認識個禁衛,姓瞿的,前幾年輪值到朱雀門的時候出過一回事。那回嚴員外趕著出宮卻落了腰牌,老瞿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倔脾氣,死活不肯放她出門。任人好說歹說,就是她不拿腰牌就不放她出去。老瞿當時是不知道,後來才聽說那是嚴員外,而且是回家奔喪去的,經她那麼一鬧,竟然連最後一面都沒見著。老瞿知道以後嚇掉了半條命,但是你猜後來怎的?”
殷碧涵只當閒話聽,隨口接了一句:“後來怎麼了?”
流風吐了梅子核,一拍桌子,好似說書的一樣,“那年竟然給老瞿評了個‘上上’!”她還刻意頓了頓,“連這種事情都能不計較,你說這人怎麼不是個好官?”
“是,是,是。”殷碧涵看著她說話的樣子就好笑,一疊聲地應,“當然是好官。”
流風見殷碧涵不與她計較的樣子,也不在意。她喝了口茶後說:“所以,你真的不知道誰會是新的考功司員外郎?”
“怎麼又繞回來了。”見她再次問起,殷碧涵不由奇道。按說流風既然不是官吏,官場中事便與她沒多大幹系。就算她是西市風,要關心員外郎也該是戶部下屬的金部那裡的員外郎。畢竟金部直接管著東西兩市,可以說是休慼相關的所在。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流風睨了她一眼,“批個三次下下,就能把一個官的官袍扒下來。考功司裡的官雖然官位都不高,可都是掐著人脖子的。西市裡的人說是做買賣,還不是看著官大人的眼色過日子。如果金部的那些大人椅子都坐不熱,禮也就不用白送了。”
流風說得順口,卻著實讓殷碧涵一愣。
她說的話,雖然失於偏頗卻也不是沒有道理。
就比如殷碧涵相信那位嚴員外絕對是個好官,畢竟她屏棄了私心對禁衛公平以待。但是殷碧涵同時也絕不相信嚴莜寫下的那麼多“上上下下”裡,每一個都是按照她自己的心意來寫,從沒有違過心。官場本來就是如此,所謂“身不由己”並非虛言。
官場水深,局外人看不通透,而身在局中的只怕也看不到全部。但是對局外人而言,考功司的官吏至少是個看得見的標識。不明白暗流洶湧何去何從,至少看著考功司的筆,不會有太大的偏差。
流風根本不知道坐在她對面的殷碧涵,只是短短一瞬間心裡竟閃過那麼多念頭,她拿起一塊糯米糕,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說:“我總以為你會知道些什麼……那三個人……”
“什麼三個人?”
“就是候選的那三個……”流風喝了口茶,“這糕不錯。老闆,再來兩塊。”
“候選考功司員外郎的,有三個?”
“嗯。”流風答得不經意,從老闆手裡接過碟子,嘿嘿一笑道,“糕的賬結她那裡。”說著,手指了指殷碧涵。
殷碧涵眉毛一挑。
流風也不朝她看,只揚了聲向已經走開的老闆說:“她有錢,別跟她客氣。”
一句話,當場逗笑了殷碧涵和老闆。
“也罷。”殷碧涵笑意未盡,玩笑道,“神通廣大的西市風,你要是能說出那三個人是誰。別說是這兩塊,二十塊都行。”
流風一聽,居然回過了頭,正襟危坐,舉起右手,伸出食指:“第一個,司馬棋,軍器監丞。”
再伸出中指,比了個二,流風說:“第二個,劉原,侍御史。”
“然後第三個,”流風眼裡的得意怎麼也掩不住,再伸出無名指,“秦復,是個朝請郎。”
劉原。
一個相當熟悉的名字。
並非對這個人有什麼特別深刻的記憶,只是勾起了與她相連的一段回憶。
“反口覆舌是小人。如何?”流風拿著茶杯送到唇邊,笑呵呵地問。
坐在窗邊的流風,神情是明快裡透著些許得意。
回過神來的殷碧涵看著對面的流風。
而殷碧涵覺得,流風的得意只是因為她贏了那二十塊糕。或許帶著些好勝,卻沒有故意炫耀的意思。一瞬間,殷碧涵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西市的人為什麼會這麼看重這個流風。
“秦復,很有希望。”殷碧涵看著流風的表情,一時間有些怔忡,竟然把心裡閃過的念頭也說了出口。
不過是一瞬間的揣測,為什麼她竟然會說出來?她一向不是隨口亂說的人。
“為什麼?”流風不由好奇,一雙眼睛坦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