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裡放了小半杯牛奶、三分之一塊方糖後,她這才拿起了咖啡杯。
照例上說這是個問句,雖然我沒有聽出來其中的詢問感。
“在學校吃過了,”我立刻說。
“一起吃,”雖然我表示我已經吃過了,她對我的話置若罔聞,叫紀小蕊:“叫客房服務,兩個人的早餐。”
紀小蕊答應了一聲就去打電話了,剩下我和我母親在茶几旁獨坐。我抓空心思的想著話題,和素未蒙面的母親見面的尷尬就像過夜的水一樣喝了個十足,茶几上的杯具們嘲弄地看著我,我大腿抖了抖,茶几微微震動了一下,咖啡泛起了一圈圈緩慢的漣漪。
母親看了我一眼,勺子攪著咖啡,“說說你吧。”
這種“被面試”的語氣讓我有輕微的不適感,我微微緊了緊眉頭,還是和盤托出:“靜海大學,大三,噢,我是說,秋季開學後就是大四了。我在商學院經濟系就讀,成績還不錯,之前是班上的學生代表,也是院裡的宣傳部長。”
“你也應該是大學生了,”她垂下眼瞼說了這句,又問,“你今年二十一?”
“是的,已經滿了。我的生日在二月。”
她點了點頭。她既然生了我,應該還記得我的生日。
我注意到她眼角一絲輕微的皺紋,眼圈下方有些發青,她明明化了淡妝但怎麼都掩蓋不下濃濃的倦意。一個多月前我在電視上看到她新電影的開機儀式;自那以後,關於這部電影的各種新聞就在報紙電影的娛樂欄目上頻頻出現,前期的宣傳可見一斑;這部電影是這兩年來投資最大的電影,幾個主演也都是現在最當紅的大明星,一舉一動都會被寫到八卦新聞裡去,而她一個人要當好這麼一部大片的導演,不受苦受累是不可能的。
“正堯,”她停了一下,“你爸爸的葬禮是什麼時候?”
就像有人拿著一把鋼釺往我的五臟六腑扎來,我眼睛鼻子同時發酸,喉頭哽了一下,“三個星期前。”說出來才發現,聲音還是有點哆嗦。
母親靜了一瞬,彷彿想起什麼,低頭喝了口咖啡,才說:“那時我在國外拍外景,回不來。”
“噢,沒關係,”我說得很誠心。
我的確認為這事沒什麼關係,也不會遷怒我母親。反正這麼多年我們父女倆過得很好,我爸對化石和標本的興趣已經蓋過了一切,也從來也沒有流露過沒老婆的遺憾和失望。所以我想,我爸不會在乎她是否來觀摩他的葬禮。
說話間,有人叩了叩門。
紀小蕊坐在距門很近的沙發上,聽到鈴聲,她放下掌上電腦去開了門。不出我所料,是客房服務,服務生把早餐整整齊齊在桌上放好。早餐很簡單,雙面烤的焦黃的麵包片、顏色喜人的草莓醬,還有一壺牛奶,兩個雞蛋。
實際上我昨晚想著今天的見面,根本沒睡好,今天一大早就醒了,在空蕩蕩的寢室裡呆了一會,又一路小跑去學校的餐廳,匆匆忙忙吃了一頓新鮮出鍋的早餐。然後我就坐上地鐵和公車,還經過了一座跨海大橋,在唾棄這個城市實在太大和無窮的煎熬中,花了足足兩個小時零一刻,輾轉到了這座坐落在城市南邊且靠海的酒店。車船顛簸明顯消耗了我的體力,我忽然覺得有點餓了。
母親動作優雅地往麵包上塗果醬,小口小口喝著牛奶;我也準備照做,忽然聽到門又響了一下。我心裡琢磨著著這門今天真是被開了關了太多次,如果門有感情的話,想必會覺得不耐煩吧。
原以為是服務生去而復返,我隨意往門口掃了一眼,當即一怔,伸手去拿麵包片的手僵在空中,還有點顫抖。
紀小蕊衝著來人熟絡的打了個招呼,又回頭看著我母親:“梁導,顧持鈞先生找你。”
顧持鈞。
活生生的顧持鈞出現在我面前。
我沒法控制自己不看他。
起初是做賊似的,鬼鬼祟祟瞥一眼,悄悄摸摸收回視線。我眼角余光中的顧持鈞挺拔修長,穿得很隨意,燙得筆直的襯衣和深藍色的長褲,頭髮整整齊齊,至於五官,我太緊張以至於視線模糊,只依稀覺得,他整個人看上去好像都在發光。
當真是明星中的明星,不論走到哪裡都那麼耀眼。
於是我又大了膽子,再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比我想象還要持久且頗有成效,他的面容五官闖入我的眼瞼——和我在無數照片電影裡看到的一樣:額頭飽滿,眉目疏朗,眼眸沉靜,一眼望不到盡頭。
我忽然想起某本電影雜誌上的影評——如果一個人長了顧持鈞這幅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