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見他鞋上一是土,袍角處也沾了不少,袖子上卷,雙手上盡是泥,哪裡象以前在沈家見得的那個十分愛潔淨的少年。“表哥來了啊。可是來幫著搭建暖棚?”
沈顓被她盯著頭皮發麻,上下也看了一下自己,才發現身上實在太骯髒,立時臉上一紅,有幾分窘迫,雙手搓了一下泥,趕緊藏在身後,又覺這麼做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於是又放到了兩側,手指微曲,手心向內。
“飯碗”是粗人,雖然已知小姐與表少爺有婚約,此時卻壓根沒往這上面想,嘿嘿一樂,手下動作不停,又拍了一個橢圓形的大泥團足有三四斤,“啪”一地聲響,用力地甩在草墊上,瞧得粘牢了,回過頭,笑道:“表少爺可是真厲害。小姐畫的那暖棚的圖紙,我看得半懂不懂,幸而是表少爺來了,他一說,我才知如何蓋呢。”
文箐沒想到這粗人就是粗人,自己畫的圖那麼簡單了,差不多分解到每一個過程了,“飯碗”竟說看不懂。也不知是自己表述不清,還是他智商實在是太應該好好地開發一下,提高點才行。“進展很快啊。這幾天就能完成吧?”
“飯碗”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小姐,現下可來看看。”
文箐的騾車停了這麼久,騾兒腳步倒騰了好多次,顯然比人更急著走。“我先放下車裡物事,換身衫子再來瞧瞧。表哥,也一道回去吧。”
自家門前這條道兒有些崎嶇不平,她卻覺得是一條陽光大道,通往燦爛的未來。
到宅子裡,她才與眾人說:“我已同三叔說好了,從今日起,我便不用每日都去城裡了,算是正式搬過來了。”
沈顓聽了,嘴角翹得很高,不過他卻半低著頭:如此,表妹在陽澄湖住著,離自家越發近了。姆媽要找她,隨時都可以了。
關氏問道:“三爺怎會同意的?四小姐你又用的甚麼法子?”
文箐將事情原委說了一下。
關氏幸災樂禍地道:“劉姨娘這叫甚麼來著,陰溝裡翻船?”
這詞用得不太好,文箐是陰溝?方太姨娘白了關氏一言,嘆口氣,道:“你三嬸回來定是不高興了。”
文箐搖一搖頭,道:“三嬸應該高興才是。我這一離開,若是她在家,或許還怕別人說是她攆我走的,如今她半點兒不用擔責,豈不是輕鬆?”
關氏想了一下,道:“可是這麼一來,三爺不就擔責了?他怎會輕易允了?”
文箐今日格外放鬆,只覺肩上擔子卸了大半,於是鬼臉越做越多,道:“三叔又不管後宅之事,現下是我搬了過來。我弟麼?再說吧。”
方氏聽得這話,終於明白過來了。“她那般精明的人,竟也犯糊塗了?這事多讓你三叔為難?你三叔倒也真是狠了一回心,看來是心寒了。”
文箐道:“可不是麼。這作母親的心都偏成那般了,三叔好似不是她兒子一般,誰個受得了。”
當初分家時,劉氏要給小兒子周同管家,所以執意要與小兒子分作一塊,卻將自己的長子周騰置於不顧,要是讓外人曉得,還不背後是長子不孝?本來就是長子長媳侍候父母,又不是周騰沒錢養不起需要兄弟侍養母親。周騰不難過才怪。
周同去了長沙,劉氏也跟了去,只是水土不服,過了兩月就送了回來。然後劉氏她娘又去世,周騰去給外祖母家打點、送葬,在那邊忙乎了好些天,結果塌房管事一職就此錯過,周騰為此懊惱不已。
李氏這邊侍候著劉氏,劉氏一有不如意,便刻意挑刺,在李氏面前或背後沒少指槐罵桑,還讓周騰非站她那一邊說話,讓周騰教訓妻子,導致李氏與周騰小爭執不斷,她才罷手。
文箐當時關起門來過日子,因為她正忙著籌劃經營呢,可是不想管這閒事,可是文簹每次都提,對這個姨祖母(即太姨娘)便也沒了好言說,說太姨娘偏心,對自己不如文筠好,對爹更不如對四叔好。文箐也明白,劉氏是二次更年期爆發了,周騰成了真正的夾心餅乾。
李氏當然不滿啦,她這邊好吃好喝孝敬著劉氏,而劉氏卻一邊蘀在外逍遙的周同夫婦把管著錢財,一邊還算計著大兒子鋪子裡的錢物,一心想為周同多謀些,總說分家時,小兒子吃太多虧了,周騰夫妻不顧兄弟情面連兄弟也如此算計……如此,李氏焉能忍氣吞聲,卻又不敢過分張揚頂撞,否則就是一個“不孝”的大罪。雙方怨氣集結久矣。
文箐瞧得李氏也難做人了,心裡略有些“報復”的暢快感:終於輪到你穿小鞋了,要不然老壓著我。可是李氏一旦心情不好,文箐肯定不好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