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話沒來得及向陳媽傾訴,每夜不停地惡夢裡出現的那些人,她想著自己總得找一個能信任的人說出來,要不,這惡夢永不消停。可是,自己唯一信得過的陳家人,以前如守護神一樣出現在自己身邊,如今也不能相見,不能痛訴過去的一些事,要如何才能解脫?如今又揹負一重對陳家的虧欠,她如何受得了?
誰來告訴她,如何辦?
陳媽摟著她,聽著她嗚咽的哭聲,感覺厚厚的棉絮亦擋不了小姐的悲傷,如今將那傷感浸透,再到內衣,直達自己心窩處。“小姐,莫這般。有三奶奶與四奶奶護著你,才好。再有長房的一干長輩,你要得他們的寵愛,這般你與少爺不必愁日後,待到少爺知事,曉得籌畫,便好了。且過幾年,且過幾年,很快的,很快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封厚厚的信來,“來時我便想過了,或許見不到小姐,我只記些日常帳,好些字不太會寫,花了些時間,小姐沒事時,瞧瞧便可。小姐……”
文箐聞言大慟。“我……你日後便給我寫信吧,就說是我蘇州舅家來的信,這樣能到我這裡……我亦給你們寫,我想法子讓人帶到大舅的那個鋪子裡去……那事,沒完,我不信,我找不出辦法來。陳媽,我聽你的,不急。我不再得罪他們便是了。我總得要尋出個法子來,不讓你們與母親名聲有虧,放心,我亦不毀我自己的名聲就是了。我都答應你,照顧好弟弟,養胖自己。你也是,莫要生病了;我不缺錢,我有錢。我會賺錢,不多,夠養活我與弟弟還有餘的。”
她怕陳媽與阿靜不信,爬起來,也不穿衣服,從錢袋裡摸出鑰匙要下床去開箱子。陳媽哪會同意,最後只得接了她手中的鑰匙,開啟一看:滿滿一箱禮物,再一箱:全是寶鈔
阿靜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陳媽驚道:“小,小姐……這,這些,哪,哪裡,來的?”
“我一路掙的,也有人送的。反正是不偷不搶得來的。還記得嶽州府咱們制的藥膏嗎?在杭州,幾天內,我幫著舅母掙了幾百貫不止,且看吧。便是得罪家裡人,沒分得家產,我亦不怕。總之,餓不著我與弟弟的。你們放心好了。我只是想你們,有你們幫著,我能更好的掙錢。”她說得十分肯定。
阿靜自是再無懷疑。可是,那一箱錢,也實在是……
陳媽聽得她說“家產”的事,呆了一呆,道:“小姐,其實……”
文箐見她這般遲疑不說,以為是問自己旁的事,追問:“陳媽,如何?”
陳媽想了一想,或許小姐真能掙錢,自己該與她如實交待一此事了:“其實,若是分家,到咱們老爺這一房,因為船難,加上喪葬,再加上……只怕也分不到了甚麼了……”
文箐以為她會說出什麼要緊的,原來不過是家產的事。這些,只要給她人,給她自由,她不信自己謀不來家業。更何況,她現在著緊的不是這個,而是如何給陳媽洗脫罪名,讓她能早日回來幫自己……
阿靜拉開門,看到四下黑乎乎的,只自己這個門縫透出去的光,將地上的雪映得越發寒光閃閃。“雪似停了。咱們走吧。”
文箐披了衣衫,起來要送他們,陳媽卻按住她,看向她的腳道:“這院裡即便沒燈,我閉著眼也能走出去。小姐,你好生歇息。”
文箐讓她們提了燈,跛著腳走到門口,一陣寒風裹著浮雪,夾著溼氣撲面而來,吹得她眯著眼,目送一燈二人遠去,“沙沙”聲再也無法聽到。閉著眼,呼吸著涼氣,心裡暗想著:“陳媽,我一定要讓你堂堂正正地歸來……”卻聽得旁邊一聲弱弱的:“四小姐……”
她差點嚇一跳,卻發現旁邊角落處立起一個黑影——那是,文筠的丫環小西,身上披著被子,裹成一團,手裡的燈籠早滅了……
文箐不知道她在外頭站了多久了,忙道:“快進屋,快進屋。你怎麼不敲門呢?”
小西低頭不吭聲。文箐拉起她的手時,冰涼刺骨,對方有些哆嗦,她忙把人往火爐邊推,道:“你,你這是?”
小西牙顫了一下,也沒客氣就坐在爐邊。文箐關了門,她對小西印象挺好,這麼一個能幹見機的丫環,也實在難得。給她倒了一杯水,發現並不太熱,幸好爐上的火開過了,又加了些,遞於她。尋思著讓她睡哪:“你要不怕我頭上有蝨子,你今晚便同我睡一床。一人睡一頭。蝨子不會爬得那般快吧?”
小西雙手顫抖地接了這水,這還是作主子的第一回給自己倒水,百感交集。身子回暖些,方才道:“四小姐……”
文箐見她欲言又止,不知道她又有何事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