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甲徵顯然吃了秤砣鐵了心,張泰徵也只能強自按捺心頭焦躁和不安,眼看張甲徵拱了拱手,相邀張敬修與其一起出了門。而這下子,他便孤零零被撂在了汪家,壓根無人理會。就在他暗自思量的時候,他只聽得汪孚林對其他人笑道:“回頭要是張二公子帶了他說的那個秦三娘子來,咱們這一大堆人就站在這裡讓她好好認一認,看看那筆風流債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我可得回去先換身衣裳,省得人家回頭認衣裳非得賴上我,那我就頭痛了。”
說到這裡,汪孚林又衝著張泰徵意味深長看了一眼,隨即笑道:“有勞各位幫我款待一下張大公子,我先走一步。”
汪孚林這一走,看了好一會兒熱鬧的程奎便有意無意地說:“今天還真是太巧了,誰都知道首輔大人和三輔大人全都姓張,可如今五位張公子一下子都到汪家來了,光是稱呼就不知道誰跟誰,這要不要重新約定一下,省得回頭張冠李戴到處出錯?”
儘管今天才是初次見面,但程奎也好,吳中明吳應明兩人也罷,再加上沈家叔侄,張家兄弟三人都覺得很對脾胃。那五人都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所見所聞格外不同,沈有容雖在經史文章上差點兒,可也言談直爽。最重要的是,在這幾個人身上,張懋修和張嗣修都沒有覺察到任何阿諛奉承的意味,彷彿就純粹當他們是來訪的友人。因此,這會兒聽到程奎的建議,張嗣修當然不大希望把自己和那衝動的張甲徵這位張二公子混為一談。
“既然是會友,那這些公子之類的稱呼不妨便收起來。我表字仲循,大哥表字伯肅,三弟的表字避諱父親的字,所以是德美,大家直呼表字就好。”
說笑間,眾人全都互通了表字,餘下張泰徵孤零零一人,更加覺得今天這一趟著實有些太莽撞了。總算眾人還算記得他是客人,哪怕是上門找茬的不速之客,終究還是把他請進了廳堂。只不過上茶之後,別人繼續說話的說話,論文的論文,他依舊被撂在那兒獨自一人。不一會兒,他就看到汪孚林換了一身青袍出來,和今天一身青衣的張家三兄弟以及程奎三人如出一轍,照舊是隻顧著招呼其他那些客人,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方才起了一陣喧譁,張泰徵再也不想在這讓自己如坐針氈的廳堂裡多呆,乾脆起身直接出去。卻只見張敬修和張甲徵一前一後進來,身後跟著個年輕女子。那女子體態妖嬈,但卻並非濃妝豔抹,而是淡掃峨眉,薄施粉黛,一雙秀眸紅腫得分外厲害,瞧著似乎大哭過一場。見張甲徵神采飛揚,而張敬修則是面沉如水,他心中不禁起了幾分希望。可就在這時候,他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喲,人這是帶來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耽誤時辰了,這位姑娘,你有什麼冤屈直接說出來,說完了認人,就這麼簡單!”
張甲徵被張敬修死死看著,沒有也不屑於做什麼暗示,而張泰徵被吳中明吳應明夾在當中,更不可能說什麼。而汪孚林左邊是張嗣修,右邊是張懋修,這會兒嘴角含笑,完全一副看熱鬧的架勢。沒人注意到,這會兒之前來接待過張居正家三兄弟的葉小胖和金寶秋楓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溜了出來,而他們的後頭,則是小北和碧竹,五個人還不時竊竊私語,那模樣哪有半分緊張感?
“奴家……奴家懇請各位公子給奴家做主!”
年輕女子微微提起裙子,直接就這麼跪了下來,一下子淚流滿面:“奴家雖說身在勾闌衚衕,但十五歲出閣梳攏,一年多來,多虧媽媽還算良善,多年來積攢了不少體己,因此便一直思量能找個歸宿,不求嫁個好人家,與人做個平頭夫妻,只要能為官人妾便心滿意足了。去歲會試之前,奴家這邊來了一位恩客,一夜之後就囊中羞澀,可卻一手好詩詞文章,奴家思量他為了進士而來,就傾其所有解囊相助,只求他能納了奴家過門,沒想到……”
不但在張敬修看來,這種窮書生遇青樓女,拔槍卷錢不認帳的故事,簡直是最爛大街的劇情;就算在這裡的其他人聽來,這種劇情也是各種戲曲話本中最最常見的。而那邊廂躲躲藏藏看熱鬧的葉小胖更是沒好氣地輕哼道:“要編也不知道編個像樣的故事,這種爛俗故事來栽贓,誰信?姐夫哪裡是窮書生了,他有錢得很好不好!這什麼人啊,竟然會相信兵部侍郎的侄兒會很窮?”
然而,小北卻嘴角挑了挑,想到上次汪孚林去見蘇夫人時,岳母女婿兩人說的那一大堆話。因此,她按住了葉小胖的肩膀,沒好氣地說道:“好戲還在後頭呢,急什麼?”
張甲徵也是前幾天被朋友硬拉去逛勾闌衚衕的時候巧遇秦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