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松也就乾脆不管他們倆了。而範鬥一方面要擔心再續前緣的事情是否能成,自己的惡名是否能洗刷,但另一方面卻還要應付李如松時不時派人把他拎過去的盤問。
他要留心之前背下的每一個細節,以求能和洪濟遠對得上,至於別的,則一概用當時受驚過度記不清楚矇混過關。儘管他著實不大清楚撫順關城那邊,汪孚林究竟做了什麼,但只憑救下了自己和梅氏兩條命,而且殺了範澈這一點,就足夠讓他豁出去完成汪孚林的任何吩咐,更何況眼下這些都是他力所能及的!幾次三番之後,他就注意到,李如松的人漸漸放鬆了對他的監管,只要他不出守備府,其他的卻也不理會了。
瞅著這個空檔,範鬥便時不時出自己的屋子四處亂晃。這天傍晚,他正在院門口旁邊的樹下坐著出神,突然只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竟是用的建州女真方言:“我弟弟在撫順關怎麼樣了?”
範鬥回頭一看,見是努爾哈赤正潛藏在陰影中,他便又別過了腦袋,往四周圍掃了一眼,發現竟然沒別人盯著,這才低聲說道:“他被汪公子軟禁了。前次他在撫順關東牆上正好看到他的瑪法,好說歹說讓那個王思明去見人,結果好像招惹了點是非,又想要逃跑。具體如何我不是很清楚。要是這事讓大公子知道,只怕又是一頓好打。”
努爾哈赤也預料到舒爾哈齊到了距離建州最近的撫順關,十有**會忍不住,更何況兄弟倆在離開遼陽的一路上一直找不到溝通交流的機會,可他萬萬沒想到居然弟弟會這麼巧看到了來撫順馬市交易的祖父覺昌安,更沒想到會那麼莽撞讓人去聯絡,而且還鬧大了!儘管上次汪孚林還給舒爾哈齊求過情,但他後來在回過神後就察覺到,哪怕沒有汪孚林的求情,李如松那時候對舒爾哈齊也確實沒有太大的殺意,頂多是威懾而已,可這次就未必了!
怎麼辦?還有,範鬥這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努爾哈赤不知道該信還是不該信,而範鬥很慶幸自己背對著這個女真少年,這樣臉上那緊張的表情就不會被人看見。他當了一輩子老實人,這次卻要按照汪孚林的吩咐來糊弄別人,這心裡甭提多緊張了。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這才低聲說道:“聽汪公子在氣頭上的時候說,你們的那個瑪法帶給小齊的話不大好聽,而且還有一封信呈送給李大帥,汪公子權衡再三,打算回瀋陽的時候再帶過來。”
聽到這裡的時候,努爾哈赤再也沒有任何懷疑。祖父覺昌安能說漢話,會寫漢字,這都是來往撫順馬市練出來的,他看到過一次,那種猶如鐵刷子一般的字跡很難冒充,因此那封信肯定是真的。掙扎許久之後,他終於決定冒一次險求見李如松。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突然問道;“你為什麼沒告訴李大公子?為什麼肯告訴我這些?”
“如果當年我那個弟弟還活著,也應該像他這麼大……都是倔牛……”
聽到範鬥如此喃喃自語,努爾哈赤沉默了一下,隨即什麼都沒說,就這麼沿著牆根悄悄走了。等回到住處,他就只見一個熟悉的李家家丁快步走上前來,似笑非笑地問道:“小罕,剛剛跑哪去了?”
儘管剛剛四周圍看似沒別人,但努爾哈赤知道,要想瞞過李如松,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他想都不想就實話實說道:“我聽說範鬥是從撫順關回來的,實在忍不住,就去問問我弟弟怎麼樣了。劉大哥,我想見見大公子,還請幫我這個忙。”
當李如松聽到努爾哈赤提到舒爾哈齊在撫順關表現狂躁,自己想去撫順關安撫一下人的時候,倒是沒有多少意外。自從在遼陽鬧出那樣的事情之後,別說汪孚林那邊一直讓人看著傷勢未愈的那個十歲小傢伙,他這邊又何嘗不是讓人盯著這小子?父親的謀劃他知道,卻不可能隨隨便便說出來,有的是重要的在於做,而不是在於說,因此之前那一路上他沒少觀察這小子。
此時此刻,他眯了眯眼睛,最終淡淡地說道:“也罷,兄弟乃是天性,我給你十個人,你去一趟撫順關。”
順便也讓家丁們去看看撫順關究竟怎麼回事!要不是這幾天他被苑馬寺卿洪濟遠纏得著實有些吃不消,他也想抽身去撫順關看看。畢竟,聽說撫順馬市那一團爛賬,要是張學顏真是準備讓洪濟遠動真格去查,還真是有不小的麻煩,他不得不想方設法把洪濟遠給安撫好,反而瀋陽範氏那些烏七八糟的家務事他根本就懶得理會,完全丟給范家人操心!
“多謝大公子!”
不論李如松到底是想的什麼,努爾哈赤只希望趕緊趕到撫順關去,弄清楚祖父真正的心意,弄清楚舒爾哈齊究竟闖了怎樣一場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