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他要是慢一步,這時候過去的就是我了。”汪孚林打了個哈哈,聲音卻壓得很輕。這不是為了聽清楚隔壁都在說什麼,而是為了避免被人聽見他們這邊的談話。而程乃軒這一去便是許久,他閒著無聊,乾脆就暗示小北和許瑤談談育兒經,自己則是在那聽著兩人談論兒女,自己在那微微發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門簾一動,卻見是程乃軒終於回來了。
滿身酒氣的程乃軒一入座,便嘿嘿笑道:“巧的很,隔壁就是我們之前在燃燈佛塔那邊遇到的幾個通州秀才,其中一個是剛剛去遼東探望親戚回來的,所以這才知道所謂的長定堡大捷是個什麼內情。”
不等他說完,汪孚林就看向了隔壁,而程乃軒立時滿不在乎地說道:“已經走啦,我剛剛親自送人到了樓下,還約好回頭在通州學宮再聚。呵呵,他們都以為我是寄籍的秀才呢,這年頭學宮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秀才都不去,點個卯都少,人都認不全,要不是我一口最標準的官話,還糊弄不過去。話說,你剛剛就在隔壁,怎麼都沒聽見我和他們說什麼?”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汪孚林一本正經地說著冷笑話,見小北和許瑤明顯露出了疲色,他就笑道,“你都過去了,我還用得著偷聽嗎,聽你怎麼說就行了,剛剛發了會呆。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否則回頭城門一關,我們豈不是要露宿?”
程乃軒對此自然沒有意見,小北便扶起了許瑤,一行人結賬過後,兩個女人帶著跟出來的媽媽上了馬車,而汪孚林和程乃軒則是策馬並行。等到程乃軒很有條理地將之前在隔壁聽到的長定堡大捷內情一說,道是陶承嚳殺降冒功,被殺的四百餘人雖是土蠻部下,卻是因為偷牛馬被發現,因此率眾來降的,陶承嚳卻一面承諾報上去,一面把人誘了進來殺降,他就只見汪孚林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見此情景,程乃軒不禁問道:“你不但去過遼東,還在那邊呆了很長時間,你覺得這說法是真是假?”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李成梁已經官至遼東總兵,想必就算是京師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又或者是京師三大營之一管營的位子,他也未必放在眼裡,所以殺降冒功的事,他自然不會做,但長定堡的那個主將陶承嚳,就很難說了。”汪孚林深知從古到今,殺邊民乃至於殺降冒功,全都是不可避免的現象,唐時安祿山就最喜歡這麼對奚人了。
沉吟片刻,他突然開口問道:“你知不知道,你要調任兵科給事中了?”
這跳躍度很大的談話,讓程乃軒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疑惑地問道:“我調任兵科給事中,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遼東那邊,肯定不止只有剛剛你見過的那個秀才知道這麼一件事,而就算是這麼一個秀才,想來也不止對剛剛那幾個人說過長定堡大捷的這些貓膩,只怕近日之內,京師那邊就會有相應的風聲傳出來。而李成梁雖說是高新鄭提拔起來的,但當今首輔也一樣對其器重非常,而且李成梁給張大學士府送禮也是素來很大方的。既然他擺明了是首輔大人的親信,你覺得別人不會借題發揮?到時候,朝廷必定要派人去一趟遼東勘問,而人選則是脫不了科道。”
程乃軒忍不住瞪著汪孚林,直截了當地問道:“就算真的要人去遼東,你不應該是最好的人選?”
“呵。”汪孚林笑了一聲,聳了聳肩道,“就因為我去過遼東,再去的話,會有很多人不放心的。而且,怎麼說我都耍了李家父子一通,再去的話難免會相看兩厭,甚至於尷尬,說不定我會藉機給李家父子上眼藥呢?再說,你看看廣東道眼下才幾個人?王繼光的病還沒好呢,王學曾和顧雲程兩個人都快忙不過來了,我再一走,他們怎麼辦?相反,這種事最合適出馬的便是兵科給事中,但你資歷還差了點兒,都給事中又或者左右給事中去的可能性更大。”
“那不就得了。”程乃軒立刻活了過來,神氣活現地說道,“我就算轉了兵科給事中,那也是排名最靠後的,關我什麼事?”
“但你要知道,現在的兵科都給事中是光懋。此人一貫是個大膽言事的,想當初萬曆五年,白棟在山東東阿推行一條鞭,他就在那大叫不便,元輔差點上了他的當,調查過後方才支援了白棟。考成法施行之後,因為徵收賦稅沒能達標而被降級的那些縣令,也是他大膽替他們喊冤。而皇上取用光祿寺和太倉銀,總共二十萬兩,他也大膽勸阻,雖說皇上沒聽,但剛直的名氣打出去了。就連元輔也拿這人毫無辦法,你覺得,元輔能放心讓光懋一人去遼東?”
程乃軒頓時啞然。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