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大堂裡設有桌案供說書人講古,還有彈琵琶唱小曲兒的,靡靡之音不斷。尚書令小病初愈,幾個溜鬚拍馬的臣子急需與領導拉近距離,說一番體己話,故而選了一個包廂,且尚書令食不得腥重口味,幾個人抓耳撓腮,費煞思量,這才點了桂花糖藕,金玉蟹粉包,魚翅湯雲吞,玲瓏水蛇羹,翡翠滑腸粉等等,均是色香味俱全,入口即化的佳餚。然而心細的秦觀卻發現,聶玉棠對這些似乎都不感興趣,一雙筷子始終夾著腸粉,像在練什麼屏氣功似的,好半天才動一動。秦觀伸出五指在聶玉棠眼前揮了揮,尚書令才回過神來,‘哦’了一聲,一筷子腸粉蘸進小碟子的醬料裡,跟著毫不猶豫往嘴裡送。
秦觀吞了吞口水:“大人…這,不是醬油啊。”
“啊?不是嗎?”聶玉棠吃的腮幫子鼓起來,一邊還又夾了一條滑溜溜的腸粉,往醬料碟裡一蘸,送到秦觀跟前的碗裡道,“你也嚐嚐,味道很不錯!”
幾個臣子頗為憐憫的望著秦觀,秦大人深呼吸一口,大嘴一張,而後酸的眉頭都皺起來。
“怎麼了?”聶玉棠問。
“大人…”秦觀捂住半邊臉道,“這絕對是醋,不是醬油!”
“咦?”聶玉棠盯著面前的小碟子:“難道是我燒糊塗了?還是這醋淡的很?”
眾人面面相覷之後,爭先恐後自告奮勇的搶著去吃沾醋的腸粉,並且吃的津津有味,只是額角的汗密密涔涔,像紮了一個小時的馬步,直到散場之後,才長出一口氣,頗有幾分劫後餘生,大難不死的味道。
仙樂樓老闆居然還敢來自誇:“幾位大人可真是識貨啊,這是我特地從江南運過來的陳醋,是醋中之王啊。”
秦觀苦著臉道:“那也是我們聶大人慧眼。”
聶玉棠還是跟沒聽到似的,託著腮看窗外,一顆心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為了喚回聶玉棠的神智,秦觀故意壓低嗓子,神秘兮兮的說:“大人,您是不知道啊,自雲大人壽辰之後,皇上就對他另眼相看啦!”
“哦?”聶玉棠魂魄歸位,含笑啜了一口碧螺春,“怎麼個另眼相看法?”
翰林院的某位新近學士嘖了一聲道:“雲大人如今可以稱的上是當朝第一大紅人吶,聶大人,您要再不回來,風頭都要被人搶去了。”
聶玉棠‘呵呵’一聲,沒來得及說什麼,另一個又冒出來插嘴道:“每每上朝,皇上都說,雲大人此等才華被困於一方朝野實在是太屈才了。”
“呃…”
“而後雲大人算出了西北的災情,皇上更是不得了了,賞了千兩黃金不說,還有漢白玉器皿什麼的,好東西通通都往雲府裡送,看的哥幾個好眼紅。”
“呵呵。”聶玉棠喝茶喝得愈來愈不是滋味。
“跟著雲大人就說呀,‘皇上,微臣想要出去遊歷一番…’皇上想也不想,立刻答應,‘愛卿言之有理,朕等著你遊歷歸來,必定於我朝大有裨益。朕替百姓謝謝你。’”
聶玉棠憋著嘴,心裡各種不爽。敢情小白雲在李朝鉞給他穿小鞋之前就已經打算好了要走麼…嘁,老爺我就親親他,又沒有強迫他,有必要急著逃跑麼…再一想,自己當時不也是這種心態麼?而且還對人家大發雷霆了…事實上,聶玉棠給自己想了起碼一百個理由和藉口不去找雲逸之道歉,可曉得他要離開京華城,一顆心就像鍋爐上的小米粥,篤篤篤被煲爛了,冒著氣泡。飯後更是耷拉著一顆腦袋,失落的回家去,任憑沿途小販叫賣吆喝的一個賽一個的響亮,他也沒聽進耳朵裡,只有秦觀幾人說的話在他腦中盤桓不去。
後來,到了計劃的那一天,雲逸之輕裝簡行,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獨自出了城。
晨曦初現,灰中透著淺藍,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他出了城門的那一霎那,突然勒住韁繩回頭張望了一眼,偌大的京華城,彷彿一頭尚未甦醒的巨獸,他怔怔的望著這個他呆了數年的城市足有片刻才轉身離去,信馬由韁。
行至官道之上,人跡愈加罕至。偶有商販擦身而過,萍水相逢,再向遠處極目望去,一片鬱鬱蔥蔥,倒也賞心悅目。猛地,視線之內出現一個小黑點,等他逐漸靠近,小黑點就放大成了一頭小毛驢,正在前方踢踏踢踏的甩著步子,漫不經心的閒逛,而小毛驢的背上像是還躺著一個人…
雲逸之內力深厚自然目力驚人,眯起眼便看到小毛驢上那個人,倒過來橫躺著不算,嘴裡還叼了一根狗尾巴草,流氓風範十足…
看清楚那人是誰之後,雲逸之沒說話,鞭子一甩,欲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