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完馬,在水池裡洗乾淨泥腳,才脫下蓑衣草帽進來,看到高容光著腦袋的樣子,愣了愣,再看地上的黃色包頭布,反應過來阿容少爺戳笨了,於是又衝出去,再回來,懷裡藏著塊乾淨的包頭布。
他跪到高容身後,解開少爺的髮辮,用篦子先把髮根梳透,然後篦到髮梢,細細篦了一遍才重新結個辮子繞在頭頂。
高容放鬆地靠在他身上,嘆道:“還是你篦的舒服。”
阿筌裹好包頭布,探身看了看:“捎個信我去府裡給少爺梳頭啊,下雨天還勞煩你親自過來。”
高容瞪他:“我硬是想死你的手藝了。”
阿筌臉皮厚,嘻嘻笑著受了,一面探手摸高容的衣褲。
“綁腿也溼的,快解下來。啊呀,你咋穿布鞋來嘛?”
他忙拿來木盆註上熱水,把高容除了綁腿鞋襪,按進盆裡。
高容燙得直咧嘴:“這破天氣。”
“軍爺還喜歡這天氣。”
“哦?”
“每日在泥裡雨裡操練,不受影響。”
聽阿筌細細解說校場最近的操練情形,高容笑道:“我又沒叫你當探子,你到看得仔細。”
阿筌一愣。一直曉得高府和阿銘都防著彼此,來校場之初,他就打定主意不做牆頭草兩邊傳話,咋現在卻事無鉅細都向高容彙報?
他撓撓頭強笑:“泡熱水腳最容易瞌睡,我說些話給少爺醒神。”
“跑校場花那麼多功夫,這邊的活路還不動?”
“阿容少爺曾說,能用的劍才是劍,我謀著馬掌也一樣。這些日子都在馬場翻看馬蹄,每匹馬的蹄子都不同。阿撒耶也說,馬掌合適了,馬走遠路才不費腳。我剛才還去跟阿撒耶商量,頭騾和二騾的馬掌也應該單獨講究。”
“每匹馬釘不同的馬掌,可有必要?”
“我已經把馬場的馬都檢視完了,不必每匹馬不同馬掌,等分個類就動手。”
絮絮叨叨說許久,腳盆裡摻了幾回熱水,高容泡得鼻尖冒汗,感覺身上疏通了,示意阿銓擦腳。阿筌幫他擦乾腳,裹上烤乾的綁腿,又找雙草鞋給他墊腳。“布鞋還要烘一會,好在鞋底沒吃透水,要不今天烤不幹。”
“別管那些。看,我給你帶來什麼。”
阿筌接過來,手上一哆嗦:“這是——”
“冰弦。”
“冰?弦!”
“把你三絃拿來。”
阿筌抱來三絃,小心開啟琴盒,斷絃還掛在琴上,破蛛網般叫人看著心酸。
“快換上。”
阿筌卻搖頭:“絲絃亂心,不彈也好。”
沒想到阿筌是這個反應,高容搡他:“瞎扯什麼,換弦。”
阿筌卻蓋上琴盒,冷冷道:“算了。”
高容滿腔熱忱遭此冷遇,氣得沒了主意,轉而一想,恐怕這娃娃記恨自己扯斷他家祖傳琴絃,等在這裡膈應自己呢,於是冷笑道:“憨娃娃會記仇,謀著要少爺給你低頭道歉?”
“不,不是!”
看阿筌扣在琴盒上的手指用力得關節發白,是鐵了心不換弦,高容差點一腳踢過去,他咬牙忍住,抓過冰弦就要往火裡扔。阿筌忙撲過去攔阻,撞到銅壺上又撞翻了火盆,他就地翻滾避開火炭,細看手心裡冰弦沒有損傷,長出口氣。
“阿容少爺你嚇死人了。”
高容覺得自己才要被他嚇死了。“你既然不要,又拼命搶什麼?”
阿筌把冰弦揣好,扶起火盆,又把火炭撿回去,銅壺坐上,拾掇完畢,拉過高容的手細看:“可扭著你手指?”
高容搡他:“你到底要搞什麼?”
阿筌抻開高容的手掌,摩挲那些被絲絃劃傷的疤痕。細細的突起,不仔細摸不出來;比膚色略白的顏色,不仔細看不出來。他低頭舔了舔它們,舌尖輕掃,如馬尾拂過。這金身玉體的少爺,竟因我而留下這些。
高容只覺掌心奇癢,抽回手又一拳打出。終於繃不住,笑道:“你又不要冰弦,還來。”
阿筌卻不搭腔,拉高容坐下,開始換弦。
他的手指靈活地挑動著,嘴角微挑,鼻翼輕輕翕動,睫毛撲閃著,遮不住專注的目光。剛才搶冰弦,包頭布抖鬆了,掉下一角搭在肩上。高容想幫他把包頭布纏回去,卻發現白布下的頭髮烏黑鋥亮,髮質粗硬有力,這是頭倔驢呢。又細看他鬢下和腮幫,好在沒長暴脾氣的絡腮鬍子,高容才暗暗鬆口氣,轉而發覺自己在計較什麼,不覺好笑。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