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且壓一壓再說吧!
除了富弼他們攻擊的壓力,也還有他自己理念方面的原因。
照他的設想,變革首先應當是從擇術與培養全新的官吏開始。可現在,條例司上的第一個條陳卻是賦稅,他不能不有所遺憾,有所躊躇。
皇上卻沉不住氣了,已經問了不止一次:“愛卿,條例司的工作最近有什麼進展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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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遺事 第七十一回(4)
安石只好回答:“正在抓緊進行,已經有些頭緒了。”
“那就好。愛卿不必顧慮。該雷厲風行就要雷厲風行,用不著猶豫。”神宗鼓勵說。
安石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陛下,如今急於理財,難免首先要使用能人。”
“這個自然。”神宗能領悟這一點。
“這賢與能,常常難以兩全。既要用能,其他方面只好暫時放一放了。”安石繼續說。
“是這個理兒。朕也常聽先帝說,‘急時用能,閒時用賢’。想來也該就是這個道理。”他說的是英宗。因為有父親的教誨,他對安石的話一點都不覺著隔膜。
“所以,這裡就有個問題。”安石躊躇了一下,說:“天下不知道究竟,只看到朝廷以使能為先,以理財為務,而對於禮義教化等好像一點也不重視,影響所及,對於敦厚天下風俗,是很不利的!這是關係國體、世風的大事,陛下要時時心中有數,想著分清輕重緩急!”
這話似乎在哪兒聽過?誰說的?一時想不起來了!用君子不用小人,用小人會敗壞風氣。呵,對了,不是富弼前不久說的嗎?不過大同小異罷了!神宗立刻警覺起來:“愛卿是聽到什麼流言了?”
“那倒沒有,微臣一向大抵就是這麼看的。就是理財,也要有個本末之分。”安石解釋道。
神宗想起安石關於擇術為先等一些話,終於釋然了:“沒有就好。流言朝朝有,不聽自然無。愛卿只管大著膽子做事就是了,千萬不要顧慮太多!至於本末關係的話,朕記在心裡就是了。好歹,事久見人心。朝廷到底講不講禮義教化,長了,總會看出來的!”
話雖是這麼說,要真正做到,可沒那麼容易。
安石進了中書,才發現一件怪事:明明是中書下的札子,卻全都打著聖旨的旗號!而且,這些札子還常常言不及義,甚至頗為荒唐。這怎麼行呢?聖旨是聖旨,中書札子是中書札子;前者至高無上,後者再重要,也不過臣子的私見,怎麼能與聖旨混為一談?那豈不是以臣代君,完全顛倒了?更奇怪的是,這麼明顯的錯誤,涉及朝廷根本的大是大非,居然沒人糾正,讓它一直延誤至今!因循苟且到了這種程度,想起來真讓人不寒而慄!
安石當即向皇上奏道:“陛下,微臣進了中書才發現,中書處分事情的札子都被稱作聖旨,卻十有###不中事理,甚至還有謬誤百出的。這中書是中書,中書的檔案再重要,也不能與聖旨混為一談哪!”
神宗還是頭一回聽說這種事,吃了一大驚:“有這種事?這還得了!”
“所以微臣想請旨,是否以後中書的札子,只以中書的名義發出去,不再掛稱聖旨。”安石提議。
這不是維持皇權神聖,杜絕臣用君名的大好事嗎?神宗張口就要答應。可回頭一想,這是大事,還是問問清楚,徵求一下其他人的意見再說,便開口道:“愛卿說的這事太重要,等朕徵求一下意見再說,好嗎?”
“那是自然,要與大家商議的。”安石回答。
一問的結果,是非竟完全顛倒過來了!
唐介說:“陛下,這中書札子稱作聖旨,是有緣由的。”
“還有緣由嗎?什麼緣由?”神宗不知道。
“當年寇準寇丞相對知州馮拯不滿,用中書札子隨意調了他的官,被他告到太宗那兒。太宗原來要升馮拯做參知政事,一聽就火了,說:‘在前代,中書權臣就是靠用堂牒作威作福。太祖看到中書堂牒比聖旨還管用,就將中書堂牒乾脆廢了。如今再用札子,與堂牒有什麼兩樣?’打算將中書札子也廢了。儒臣張洎說:‘廢了札子,中書辦事就沒有可用的公文了。’太宗這才改了主意,說:‘這樣吧,大事用誥敕;其餘事情,需要用札子,也要上奏取旨。’中書札子這才被稱為聖旨了,哪裡是亂叫的?要是札子歸中書,不叫聖旨,那不是政權不出自天子,而改成出自大臣了嗎?大臣忠誠可靠,都是撇開天子,擅作主張的不法行為,要是用非其人,那禍事還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