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只有兩人的小團伙裡,也會讓人有一種找到組織的安全感,受了氣,背後也有個安慰的。
細說這搭夥混槽子的學問,可以開一個專門的心理課程講座,從形式上可以分鬆散型、緊密型和機動型,從目的上可以分平等互惠型和利益交換型,從結果上看似乎又經常存在皆大歡喜和砸鍋散夥兩種喜劇形式,不一而足,各含奧妙。總之看似平靜詳和,其實心機綿密,禍心蠢動,每一夥裡面,常常也會出現錢和人不和、同吃不同心的局面,一一盡述,深恐難為。
回過頭來說我自己,在重新搭夥開飯這個事上,走了腦筋了。說走腦筋,只是說把這事當個事來認真對待了。
眼前的幾個新收,不用細想,就只有趙兵和霍來清可以考慮了,其他幾個人,我跟誰一湊乎準砸了自己的“牌子”,將來必定讓他們把我拖累成怪鳥。霍來清先被槍斃了,我怎麼能夠胸懷寬廣到可以容納他那種人?趙兵家裡不能常來接見,小孩也文氣利落,不招慌不惹事的,讓人看著塌實。趙兵上次買的東西沒幾天就包圓了,現在又孤零零地吃起了牢食,霍來清真的絲毫階級感情都沒有,光顧自己抱根火腿,啃驢鞭似的消受,倒是華子、二龍他們的剩菜,經常讓趙兵打個牙祭。
稍一考慮,我把目標鎖定在趙兵身上。
關鍵在於,趙兵是華子、二龍的“小勞作”。
事情進展得和想象的一般順利,我先在吃飯時分些菜給趙兵,他很樂意接受,並且感激之情也表現得真誠,一來二去,我就說:“以後跟我一塊吃吧。”就這樣,我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夥”。
在工區吃飯,林子從我們身邊走過,笑道:“喝,兵兵傍上老師啦?”趙兵憨厚而單純地看著林子笑,我想說句什麼,又咽了回去,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也只衝林子笑笑。
林子走去幾步,突然又折回來:“老師你還有扣肉罐頭沒?”
“有啊,手底下就有。”我從塑膠兜裡掏出一個扣肉罐頭遞過去。
林子說:“本來都放棄了,想吃扣肉燴白菜,從你這一過,癮又上來了。大姑娘乳房,知道什麼嗎?”我笑。
“你是老師,知道也裝不知道,雞巴假正經,趙兵曉得不?”
“扣肉啊。”趙兵笑嘻嘻道。
林子笑道:“小逼剛來幾天就學壞了,華子教的吧?”
趙兵謙虛地說:“不是,從外面我就知道。”
林子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忘了你是強姦老闆娘進來的了,出去以後跟華哥幹啊,華哥老婆更靚。”旁邊聽到的都笑起來。
趙兵還真是強姦老闆娘進來的,太詳細的情況還沒有掌握,只是聽華子他們拿他找樂時候零碎帶出來一些資訊,知道趙兵的老闆是他陝西老鄉,還是他一個轉彎表哥,後來這小子趁老闆不在,把表嫂給破壞了,5年,先在少管所呆了兩年,才轉過監獄來。所以也有人喊他“少管”。
林子一邊招呼他的跟班兒水建寶去庫房熱菜,一邊對我說:“罐頭晚上還你啊。”
我趕緊說不用。
林子沒說話,晃盪著奔二龍他們那邊去了。
正吃著,一個小老頭突然湊到我們邊上,笑眯眯地問我:“老師你以前真是老師啊?”
“啊。”我一看,這就是他們說過的那個“日本兒”,此翁乾瘦如木乃伊,眼睛倒活得發賊,不過看不出有日本血統的痕跡,可能我對此沒有研究。
“日本兒”說:“老師多好,我就尊敬老師。”
“哦。”我一邊往嘴裡塞飯,一邊應付他。雖然我和趙兵現在吃飯的時候可以離開新收區,到老犯的案子上佔個角,偶爾和老犯打個招呼什麼的,華子也不多言,但這個老頭冒冷子鑽過來搭訕,又是個菜鳥一級的傢伙,還是少跟他套乎的好。
趙兵因為華子的關係,跟他們比較開放,就問:“你不在那邊吃飯,跟新收搭和,讓林哥看見又是事。”
“日本兒”笑道:“我看見有學問的就羨慕,林哥是好人,華哥和龍哥都不錯,兵兵這樣的小孩,簡直人見人愛。”一邊說,老頭一邊站起來:“你們吃吧,等過了新收,我再跟老師請教。”說著,端著一盆底素燴白菜幫子走了。
我說:“這小日本兒腦積水吧。”
趙兵一邊往饅頭裡抹著腐乳,一邊不屑地說:“切,他就是想討好咱們,讓咱們給他傳話,說他在下面淨說林哥他們好話得啦。”
趙兵話一出口,我暗暗有些吃驚:這小傢伙心機也不淺啊。
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