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記起這不是在秦公館家中他的那床錦被嗎?難得這個人細心,這些東西都帶來了。
門縫半掩著,門口竊竊的私語聲。
“大爺,師爺囑咐,包家這個酒會,大爺必須親自參加才是。還有堂子裡如何處置西北運來的那批水貨,都待大爺去拿個主張呢。這都四日了,大爺沒去堂子裡露面,就連董事局那邊,幾位經理都為難呢。大主意要大爺去拿,還有,南少拍回電報,鐵路停運。他搭胡司令的專機停青浦,再轉乘火車回來。”
隨後是秦老大遲疑的聲音:“那邊的事,讓師爺做主,有拿不定主意的,這裡來見我。不過,輕些,不要吵到溶兒養病。”
那聲音壓得極低,同昔日在公館裡叫囂的那大嗓門大相徑庭。秦溶記得,他立在北樓,都能聽到父親在南樓訓斥人的聲音,震得公館地板都在抖。
秦老大再轉回房裡時,秦溶開口艱難地說:“爹”。
秦老大一怔,隨即痛快的應一聲:“哎!乖兒子,說,哪裡不舒服,爹給揉。”
秦溶再也忍不住鼻頭的酸楚,閉眼說:“我想睡一覺,您趁這個功夫回堂裡料理一下吧,不必在這裡陪我。我躲在這兒,就是怕娘見了著急。今晚,有阿丹陪我。秦溶犯了規矩捱打,爹還在這裡陪著,傳出去,不好。這多挨的四十板子,也白搭了不是?”
秦老大點點頭,眼裡蓄淚,只將個被子掀開,看看那蓋在一層紗布下傷口囑咐:“爹去去就回,你自己不要亂撓亂動。”
“明日白天再過來吧。”秦溶說,不情願地嘀咕一句:“您打呼嚕的聲音,真大呀。”
秦老大尷尬地哭笑不得,旋即撓撓頭嘿嘿笑了說:“臭小子,嫌棄你爹打呼嚕聲大吵你睡覺了,我說你哪裡這麼孝順了。呵呵,好,那爹今天晚上就不來吵你了,爹,回家去睡。你可是要聽話在這裡養傷吃藥。”
秦溶點點頭,目送他收拾東西依依不捨的離去。在大門口,還推門返回叮囑:“那消炎去腫的藥,在櫃子上,讓阿丹給你敷,別要臉面自己吃虧受罪。”
父親走後,屋裡恢復寂靜。秦溶睡過一覺,卻滿腦子都在記掛一樁事。
他原本滿心記掛大哥蔣濤一家的下落,盤算著住在外面,只要能支撐下地走路,就去大哥的老家去尋大哥回來。定江是大城市,總是比江南小鎮好些,昔日大哥蔣濤多麼意氣風發的青年,如今卻如此落魄,只是不知青道堂弟兄們的傳言是真是假,大哥如何迷上的賭博惡行。
入夜,秦溶吃了半碗麵片湯,就繼續臥下。阿丹在身邊寸步不離,秦溶低聲吩咐:“阿丹,扶我起來,我們回青道堂,打聽大爺的下落。”
阿丹驚愕,隨即道:“如被老爺子知道了,不好吧。”
秦溶哪裡肯聽,咬牙忍痛起身,心裡在想,不知大哥如今如何了?
夜深人靜時,秦溶扶著阿丹一點點挪步下樓,還差幾級臺階,就聽到儲藏間裡傳來呼嚕呼嚕的聲音。那鼾聲極有特質,驚雷般轟隆隆掠過,又如輪胎洩氣徐徐地吐氣,旋即又是地動山搖的鼾聲。
秦溶同阿丹面面相覷,守在樓梯口打瞌睡的跟班忽然起身,驚愕道:“二少爺,這是哪裡去?”
秦溶咳嗽左右看看,然後指指門外說:“憋悶,散散步。”
捂嘴問:“老爺在裡面?”
跟班說:“老爺不許我們出聲,也不要驚動二少養傷。來了有陣子了,就窩在柴房裡睡,不肯出來。”
秦溶眼眶一熱,心裡五味雜陳翻湧,後悔自己不該拿父親打鼾做藉口攆走他。誰知他信以為真,竟然躲去柴房裡睡覺,怕驚擾了他。
秦溶的傷口初愈,就被父親安排了回家養傷。
起先秦溶推三阻四,緊緊拉住被子頭,如個害羞的小媳婦一樣縮在牆角囁嚅道:“你家裡不自在,我能下地了就回去住,不會跑的。”
知道秦溶的顧慮,秦老大特地放出風聲,說是秦溶回定江就為堂子裡的事同他頂撞,一怒之下他這個父親就擺出老子威風狠狠教訓了他一頓。但畢竟孩子年輕面皮薄,所以不許府裡這些大小婆娘們近前探望,特地將秦溶挪去他房裡養傷看護。
只是秦溶心裡暗自叫苦,只得讓阿丹去打探大哥的訊息。
老太太只聽說了小孫子被兒子飽揍了一頓,關在房裡不許出門。一群姨太太七嘴八舌的議論,有人說二少爺的性子太過執拗,老爺子是該好好教訓一頓;有人為秦溶不平,說好歹二少爺是替老爺跑腿幹事的,那在家裡吃閒飯天天揮霍無度的大少爺如何就該